本来男女授受不亲,顾瑛又伤在敏感的肋下,吕大夫就有些迟疑。
恐惧超过一个极限,这世上便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人畏怕了。顾衡垂下眉睫,无比淡然地道:“医者如同父母,您与顾家人也算知交,何必拘于这些形式?更何况这屋子里若是有人敢出去说三道四,我就立马拔了他的舌头。”
这话连一个狠字都没有,甚至语气都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包括那位巡城兵丁和几位帮忙之人面面相觑一眼,真心觉得这人……也许……并没有说大话。
凶器终于利落取了出来。
从头到尾顾衡都没有避开去,但是事后回想,他怎么也记不起其中的细节。刀具拔下来的时候,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烫得他直打哆嗦。因为疼痛难捺,拼命挣扎的顾瑛掐破了他手背上的皮,他也没有半点印象。
吕大夫见过比这更严重的外伤,却还是让顾衡的反应吓着了。青年双目冷寂眼角充血见不到一点白色。等女郎服了药汤沉沉睡过去后,这人才一气栽倒在地上。也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但是手脚颤的跟筛糠一样。
吕大夫脾性温和,且原本就跟顾家本来就颇有渊源。他视顾家老祖母张老太太为师,所以看顾衡和顾瑛如同自家小辈一般。递了几颗安神丸过来低声问道:“……看见行凶之人到底是谁吗?”
顾衡嗓子如同粗涩砂纸磨过一般,只余下一片火辣辣的生疼。沉默了一会儿,摸着衣襟上沾染的血迹缓缓摇头,“当时太乱了,那个人又半遮着脸,根本没有认出他是谁……”
吕大夫叹了口气,“我给你说实话,这丫头的伤虽然麻烦,但是用对了伤药好起来也快,让我棘手的是她好似已经怀有身孕了。也许时日尚浅,再过几天就能摸准脉相了。以这丫头目前的身子,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顾衡猛地抬起头来,瞳孔紧缩如线。嘴唇嗫嚅了半天,吕大夫支着耳朵听了半天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能劳烦您开一剂药吗?这孩子既然来的不是时候,最好就不让她知道。说实话她自己都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迟两年再生也没什么。只是请您……千万不要说出去,她向来心善。”
越是心善的人越喜欢孩子,但这时候一个孩子对于顾瑛的身体状况,无异于极大的负担。更何况有些治疗外伤的汤药性子霸道,一个不好就会腹中的胎儿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舍弃这个孩子,不过是两害取其轻罢了。
吕大夫对顾瑛的印象极好,揪着下巴上的几根胡须愁地不得了,“让我想想,让我好生想想,也许还有别的法子。可惜你家祖母走的太早了,她在妇科上有独到的见树。要是她老人家在这里我们也许还能……”
顾衡忽然站起身,恭恭敬敬的给吕大夫行了一个长揖,“请您……尽全力救拙荆的性命,至于她腹中的胎儿能保就保,不能保就算了。若是没有瑛姑,那孩子勉强生下来也可怜。”
吕大夫觉得这话听得有点奇怪。
他见多妇人生产的时候,一家子大小连同产妇本人都要求保孩子,却没见过这种斩钉截铁保大人的。他仔细看了两眼,徐徐点头:“瑛姑娘本人也通医术,不如等她醒了,我跟她商量个对症的法子……”
这就是要告诉顾瑛本人真实的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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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突到某处时就会爆发,男主从此之后加速黑化了……
shg 也许是人年轻底子好, 当天晚上入夜时分顾瑛就清醒了过来。
她觉得自己并没有昏睡许久, 神智一直应当是清楚的。甚至可以清晰感觉到屋子里细碎轻微的脚步声, 被扶起时触及唇舌的苦涩药汤,还有耳边若有若无的细细喃语。
蒙着黑巾的蒙面人,左右腾挪时雪白刀光划在肋下的悚厉, 无知路人的尖叫, 都好似被掩在深重水下的窒息。天上轰然炸开的璀璨烟花,一切喧闹声都好像隔绝在厚厚的远方。有那么一瞬间她飘忽不定地准备四处游走,但恍惚觉得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一道犀利灼热的光芒突然冲过重重水障,岸上有个人像捞鱼一样把自己紧紧网住, 极度压抑的声音里有一丝从未现于人前的撕心裂肺, “……你又要到哪里去,上辈子你就撇下我自个跑了, 这辈子还想让我独自一个人在这世上受煎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