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_作者:绿山(125)

2020-09-12 绿山

    他的白,是莹润健康的白,在灯光下亮得出奇,好看极了。也正是那白,衬得睡衣掩不住的那个吻痕可怖。

    易青巍看着,凝视着,吻痕和伤痕很像,直直朝他眼睛刺过来,害他一起疼。

    “谁弄的?”易青巍问。

    万籁俱寂。

    “过来。”

    易青巍站起来,宋野枝走过去。

    大掌掐上他的脖子,没有用力,只是指腹贴到那块去,抚摸,粉紫色的纹理随他的动作牵扯,任其宰割。

    易青巍按紧了,遮全了,问:“谁弄的?”

    “说话。宋野枝。”

    易青巍甚至在思考,一个正常的长辈遭遇此事,正常的反应该是怎样。

    他思考无果。

    因为,他不正常啊。

    喉咙干涩,嗓子喑哑,易青巍不动声色地发狠:“男的女的?”

    宋野枝终于肯抬头,两双眼睛相遇,两双都认真,眶内一同泛起雾气。他来不及想易青巍如何扯到性别之上的,他要顾着判断易青巍有没有嫌恶,有没有感到不齿。可泪太满了,这么近,还是看不清。

    他沉默地承受,听他审判。

    “男的。”易青巍替他说。

    “谁。”他说,“宋野枝,别装聋作哑。”

    宋野枝用耳朵辨出来了,有恨意。

    “周也善。”宋野枝声气颤抖。

    易青巍松开他,绕开他走出门去。

    宋野枝软软坐到地上。

    一声巨响,门重新被踹开。

    李姨听见声音,吓得够呛,急急忙忙上楼来。站在门口,不敢走近:“小巍,怎么了呀?”看到坐在地上不声不响红着眼睛的宋野枝,她说,“小孩儿犯错了要好好教的呀,不能发脾气骂的呀。”

    易青巍屈一条腿,蹲在宋野枝面前,看着他,他说:“没事儿李姨,我问他几句话就走。他没犯错。”

    等李姨蹙着眉头去楼下了,易青巍捡起他垂在地面的手腕,抬高,轻轻拢在掌心。端详着,珍重地,如对待某样珍宝。

    宋野枝戴着一个运动手环,深绿色,印有日文。

    戴很久了,易青巍很早就注意过。一看就是尚在高中的男孩子喜欢的款式,洋溢着青春,活力,蓬勃逼人的朝气。

    “周也善送的?”

    “是。”宋野枝有浓重的鼻音。

    他洗澡也不肯摘。

    “你记不记得,我送过你一个银镯。”

    宋野枝当然记得,一清二楚,去年,临近除夕时,宋俊要来带他走的前一天。

    “嗯,它在哪?”易青巍问。

    宋野枝摇头:“不在这儿。”

    想起他一直以来,光洁,空无一物的脖颈——生日项链也不在这儿。

    易青巍再次松开他。

    果然只有几句话,问完,易青巍两手捧起他的脸,纤长细腻的手指为他拭净干涸的泪痕。

    四处流连,无比留恋。

    宋野枝落过两滴泪。

    “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

    易青巍站起来,离去的背影萧索仓促。

    “算了。明天宋叔回来,放学直接回家去吧,你的东西我会早早送过去。”    桌上有易青巍刚搬来的书,不少,摞起来有一人膝盖那么高。补习班的课程进入全面复习阶段,宋野枝昨晚才提说请易青巍去一趟胡同院儿,拿一些去年的旧课本,今天就全摆在眼前了。

    掠过一本本复习册往下数,截到一本新崭崭的,在一众老旧蓬松的书页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们的世界——中国男同性恋群落透视》

    确实很新。宋野枝一共只翻开过两次,都是满心困惑走进去,云里雾里走出来,毫无起色。

    他自己都忘了后来把书藏在房间里哪个角落,今日被撞见——也好,省得那块只有他才看得见的巨石日日夜夜悬于头顶,让他时刻惦记,提心吊胆,不给人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