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易青巍系着围裙站在灶前,李姨在旁边指点。他一派镇定,反而是李姨这个旁观者替他手忙脚乱干着急。
宋野枝笑了笑,没有动,原地抱膝蹲着盯了好一会儿。
易青巍本来是往楼上自己房间的位置瞟,看见门开着,视线再一移,发现了楼梯口处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宋野枝。
他和易青巍的眼神碰上了,眼睛一弯。
第一眼像只可怜的小狗,笑起来又变成狡黠矜贵的猫,易青巍想。
他没顾上锅里的菜,李姨见他心不在焉,终于有理由自己接过手来。易青巍就只能站身后当学生,他背着李姨的目光对宋野枝招手。
“这个啊,最大的功夫是注意火候。”李姨教他。
易青巍点完头,再抬眼,人不见了,房间门依然开着,亮起了白灯。
他抿着唇,对着满室油烟浅浅笑了。
“李姨,那您先炒着,我出门去买点儿东西。”
李姨头也没回,随口接话:“这么晚了,买啥呀,不急的话等天儿大亮了再去嘛,不然不安全。”
“小玩意儿,但今晚得用。”易青巍已经在换鞋了,他说,“您做好了早点儿回去,我回来就吃。”
今年李姨的小儿子得高考,她就不在易家住了。在学校门口租了房就近照顾孩子起居,跟当年她家大姑娘高考时的做法一样。
“行嘞。”李姨说,“那小巍早点儿回啊,饭菜凉了对胃不好。”
易青巍走时,锁是用钥匙拧上的,没有声响。不过是多此一举,他哪怕是砸门,此刻的宋野枝也难察觉半分。
房间阳台的落地窗没关,衣柜门大开着,风闯进来,横在柜中的铁管上仅剩几个衣架,正悠悠扬扬地摆。
宋野枝捧一叠齐整的衣服呆站着,对着其中一件随风晃荡的白衬衣发愣。
普普通通一件白衬衣,实在不稀奇。可当胸前那团口红印转到宋野枝眼睛里来时,他有些想哭。
明明该笑的。
小叔好幼稚。
但它以安静,孤独的姿态挂在这里六七年,而他一无所知。
只粗略想想,就很可怜。
宋野枝盯着它看了很久,把手里的衣服摆到下层去放好。站起身来,解了身上的浴袍,换上它——这件在1996年王行赫婚礼上,不慎沾了自己口红,然后被易青巍脱下,藏存到2003年的白衬衣。
一颗一颗纽扣系紧,他向窗边的穿衣镜走去。
一瞟眼,又瞥到一个眼熟的旧东西。
他将紫色小熊养护得过分好了,当年的深紫变成浅紫,不知被洗过多少遍。丑,也丑得神采奕奕。
宋野枝甚至没来得及靠近它,泪就淌了出来。
眼睛很干,他不适合再哭。
人类感情那么复杂,表达方式却很匮乏。
除了泪与笑,他还能怎么做呢,还有什么能比这两种表情更明确呢。
易青巍来得很快,小区离药店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
李姨已经走了,留了一桌香喷喷的热菜。
宋野枝坐在床上,听到易青巍的脚步声,把脸埋进小熊毛绒绒的腹部,胡乱蹭了几下,把泪痕擦得无踪迹。等易青巍抵达门口,他两指夹着一张字条,朝来人笑。
字条,熊,衬衣。几秒间,易青巍一一注意到。
一不留神,被扒了个光,一条底裤不剩,他开始有些理解伦敦初见,宋野枝的香水被自己发现时的心情。
他先发制人,牵引话题,问:“能这么坐,后面不疼了?”
宋野枝把他淡淡的羞窘全收眼底,笑得更开怀,他说:“小叔,你当时不是说把它丢了么?”
易青巍走过去,扑到床上,搂住人的腰,头靠宋野枝的肩膀上,药盒捏手里,自说自话:“药现在给你擦好不好?”
“易青巍。”他清脆地朗读字条的内容,问,“我写的这仨字好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