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_作者:绿山(226)

2020-09-12 绿山

    易青巍反问:“你累不累?”

    宋野枝没有动作,脸依偎他的手心,睁着眼睛,扑闪地看他。

    “吃完早餐,我带你回家睡觉。”

    宋野枝很无力:“我睡不着。”

    易青巍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心脏揪着疼。幸好天境浑噩,他顾忌不了太多,撤下手,把人拥紧,贴着耳边说:“会的。”

    没去宋家胡同,没去易家独栋,易青巍驱车往他俩的小窝。宋野枝不专心,停车了才惊道,这儿?

    易青巍为他开车门:“这儿。”

    烧卖和豆腐脑凉了,易青巍把它们放到微波炉里。回头找人,宋野枝躺在沙发上,外套丢在地上。

    “去床上。”

    宋野枝摇头:“我今天太脏了。”他使劲往里挪,空出一个位置,对易青巍说,“你不嫌弃的话。”

    易青巍从卧室抱出毯子,和宋野枝挤到一起。

    宋野枝:“我们睡醒之后再吃,好吗。”

    “好。”

    宋野枝闭着眼睛,眼皮不停轻颤。一直以来,易青巍都用此辨认他是否在装睡。易青巍看了好一会儿,吻了上去,亲他合紧的眼。

    宋野枝一吸气,小鬼遇符一样,定住了。

    他的手脚用力纠缠易青巍,他坦白:“我现在不太好。”

    “指什么。”

    “我现在,一点儿活人气息沾不上。”

    易青巍笼罩他,他就安心堕入黑暗。

    宋野枝说:“小叔,爷爷这次熬不过来了。”

    “你会想关于死亡的事情吗?”易青巍问道。

    “奶奶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时时刻刻在想。”

    “想清楚过吗?”

    “怎样算清楚?”

    “我妈妈去世,那时候我比你的十五六岁小,我开始明白死亡这回事。做了医生之后,更是没逃开。有些病人会陪我很久,可最后还是会走。”

    “每个人都会死。”宋野枝说。

    “是。”易青巍说,“生命就平等在这处,每个人都会结束,会消失。”

    宋野枝清楚了:“我不害怕死亡,我怕离别。”

    离别尚轻,死亡是诀别。

    生者可怜。

    而易青巍没说出口,存在于人类社会的这两样东西,区分它们,似乎并无意义。

    睫毛扫唇,宋野枝睁眼看他两段锁骨。

    气氛被拉扯成轻飘飘的哀痛。

    “那你又要说,每个人都会离别。我想想也是,生离或死别,总不可能永远在一起,对不对?”

    易青巍依旧没说话。

    有一股淡淡的羞窘浮上来,是自我被击穿的红,染透易青巍的耳根和脖颈。他自认为比常人经历得多,淡然处过大悲大喜,到头来临时剖析一番,也还是世间一俗物。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易青巍低声说,无根据地笃定。

    “好好睡一觉,打起精神,陪爷爷熬过这一程。如果结果真的不算好,不要哭,轻松些送老人家走,好吗?”易青巍又说。

    他听到了。

    都听到了,再低也听到了。

    宋野枝探舌尖,舐他喉结和下巴。仰高了,拉近了,舔他嘴唇。

    不带情-欲的吻,灵魂慰问灵魂。

    “我们活到七十七,托人料理后事,要海葬。”

    “七十七?你功高德厚,万一长命百岁。”

    醒来,时间仿佛停滞。闭眼是墨色天,睁眼也是墨色天。

    易青巍在毯子底下捆着他,身上是凉的,他刚从厨房回来。

    他解他惑:“下午六点。”

    宋野枝迷迷糊糊的:“爷爷醒了?不过应该是我做梦。”

    易青巍瞟一眼手机,说:“是梦,没消息。”

    “我现在起床去医院,也许刚好赶上梦成真。”宋野枝举臂打气,不慎捅了易青巍一胳膊,正中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