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_作者:绿山(98)

2020-09-12 绿山

    她的状态太糟糕了,到了不能见人的地步。

    心一横,上了大巴车来到郊区,不认识路,也没钱,千辛万苦找到一家小饭馆,以劳动换食宿。做不来服务员的活,就洗碗,偶尔给跑腿送饭。

    “舅舅还说等找到你了要好好收拾你。”宋野枝盯着她手上的创可贴,问,“是不是把人的碗摔了?”

    赵欢与翘了翘食指:“碎了仨。”

    跟店主家告别,宋野枝带她打车去宾馆开了房间。赵欢与全程低着头撕黄色创可贴的边角,宋野枝问什么答什么,他多是在打探这几天有没有受委屈。

    到了房里,赵欢与狠了心,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跑出来?”

    宋野枝在开房的时候问前台要了创可贴,卡通的,可爱的。他牵起赵欢与的手指,边角被她扯得起了毛边,他一边撕开新的创可贴,一边说:“你自己试着拆,我不知道伤口在哪。”

    “小野,你为什么不问我。问我,为了什么跑出来,为什么宁愿吃油盐那么重的饭菜,睡蚊虫那么多的席子,后颈被太阳晒得脱皮,也不愿意回家。”

    眼泪一串串砸下来。

    珍珠项链断了线的景况是十分惨烈的。

    赵欢与坐在床上,宋野枝蹲在她面前。他仰着头,伸直了手去帮她拭泪:“没关系,没关系的,因为什么都没关系。”

    赵欢与从床边滑下来,缩起来抱住宋野枝。两个人一同蹲着,依偎成一团。

    她崩溃地大哭:“有关系的……有关系的,你肯定想不到,他们肯定想不到,每个人都不知道……”

    离医院那次才隔了不久,宋野枝不知道赵欢与的心路历程因何而变,那日娇声娇气委屈的控诉,变成今日绝望的自我怀疑。

    他紧紧拥住她,企图通过有形的力量支撑她。

    “欢与,爱哪分三六九等高低贵贱呢。”他原话奉回。

    赵欢与的肺腑瞬时被掏空了,意识到面前是宋野枝,又像是被填满了。

    “你知道……你知道?”赵欢与无意识地细细颤抖,“他们也知道了?”

    宋野枝按住她的肩膀:“他们不知道,只有我,我胡乱猜的。猜错是最好,猜对……也没什么大不了。”

    赵欢与顾不上哭了,满脸惊诧:“小野,你怎么知道的。”

    宋野枝耸耸肩:“和你心有灵犀。”

    赵欢与怔愣地看他。她不用再一个人捂着秘密腐烂,来了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和她一起分担苦难了。

    她还在抽泣,说:“哭得我的头好痛。”

    宋野枝用开水烫了毛巾,拧干,搭她额头上,担心地问:“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赵欢与敷着毛巾仰躺在床上,像被一条白毛巾镇压了。剩一对眼珠随宋野枝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忙上忙下,仔细看了许久,她突然说:“都太可怜了。”

    宋野枝倒了两杯热水,问:“我们吗?”

    “我们两个。”

    “也有一些幸运。”宋野枝思虑良久,这样说。

    赵欢与又变得呆呆的。

    头顶上的风扇转了一圈又一圈后。

    她说:“是。”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气。

    “我从初三就意识到自己喜欢他。但我,我历来把对他的这份感情视作洪水猛兽,视作我没心没肺,一帆风顺的人生里,唯一的劫难。”

    宋野枝给她换了一条毛巾,冒起腾腾热气。

    他说:“也一定得到过很多快乐。”

    “越到后面,痛苦越比快乐多。”

    “快乐本来就难得。”

    “我不要他那份快乐,回去以后再也不喜欢他。”赵欢与看似决绝地说。

    宋野枝就在这时明白了。

    周也善撒了谎,赵欢与撒了谎,及时止损这个词用于感情,也在撒谎。

    宋野枝下车时风尘仆仆,他在巷口整理好了表情和仪容才往家门口走。院里的灯是灭的,推门进去,正房的几盏灯也没开。他叫了几声,没人应,开灯,看到墙上挂的钟,已经十一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