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适应的很好。”
“我很惊喜。”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能感受到这样的情绪了。”他似乎在感慨。
元庆抬头,看见的是一张年轻的面孔,但她知道,舒芙蕾太太同她讲过,眼前这位卡塞尔亲王,已经超过一千岁了。
“如果你活得时间够久,就会慢慢发现,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已经不会让你产生情绪的起伏变化。”
“因为您已经能预料到所有可能产生的结果了吗?”元庆试着猜测海涅的想法,但她不敢肯定。
“不是所有,是绝大多数。”海涅纠正,“就像你,你的反应就带给我惊喜,不是吗?”
“我感觉,您其实并不是特别意外。”元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海涅虽然口上说着自己带给了他惊喜,可他的眼中,看不到这种情绪的变化。
“或许我的反应不像您设想的那样,但也谈不上惊喜,您还是发现了我的恐惧。”
元庆一口气说完,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海涅,见他并没有因为她的冒犯而生气,就继续说下去。
“您用自己举例,也只是为了告诉我,即使是您也会恐惧这渐渐无趣的漫长人生。”
“也是希望我能够放下心来,去适应在这里的生活。”
“可我始终介意。”元庆毫不避讳,在她这位长亲面前,她总是这样不容易控制情绪。
“舒芙蕾太太真的很好,这里的生活也不错,但我不习惯,也许我很快就会习惯,只是现在,我觉得很难过。”
“甚至,比母妃去世的时候还要难过。”
元庆看着地板,她不敢抬头。
这一刻,她觉得很委屈。她不是特别清楚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承受这种独在异乡的感觉,这种在不属于自己时间的感觉,让她手足无措,她也想大哭一场,或者索性一头磕在墙上,无力的迎接死亡,或是从梦中惊醒,发现这不过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可她不是这样的孩子,她很清楚,自己已经回不到属于她的时间,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活下去需要勇气,非常大的勇气。
她会想,以前那么讨厌的胡灵修,如果现在能够出现在她的眼前,那么她一定会不顾形象的大哭一场。
甚至,她赏自己几个板子也是好的,至少那是她熟悉的生活。
她的思绪波涛起伏,连带着海涅的心绪也跟着变化。
这是他近百来,情绪变化最多的两天。
海涅抬起手,轻轻按在元庆的头顶,按在她绸缎一样的柔顺黑发上,从上至下,从上至下,从上至下。
他抚摸过她的发,整整三次。
这是,安慰吗?元庆眨着眼睛,抬头看向海涅。
他垂着头,下颌微含,浅灰色的眼睛之中沉淀着许多复杂的情绪,却又如此通透。
“你应该睡上一觉。”海涅轻声说,“这会是一个缓解情绪的好办法。”
“可就算我睡上一百次,这也不会是一场梦。”
“为什么不在醒来之后,去迎接新的生活呢?”海涅反问她。
“既然已经无法在阳光下嬉戏,不如静下来地欣赏月亮的美丽。”他又给出了回答。
“我……”元庆哑口无言。
这是一个努力生活下去的借口吗?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一个借口。
可她无法戳穿这个谎言,她需要这样的谎言。
“谢谢您。”元庆后退一步,她提起裙边,有模有样的向着海涅行礼。
“我是你的长亲,我转化了你,自然有义务引导你。”
“即使迟到了八百零五年。”
海涅的眼底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我会引导你,成为一位真正的血族。”
“这是我的责任。”
—
“发货了?”海涅从书卷之中抬头,看着一大早赶来的工厂负责人莫雷诺。
“是的。”这位中年男人额头上还可以看到汗珠,他抬手擦拭,“我刚从码头赶回来,监督码头扛包的苦力将货物运上船。”说完,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数千女工轮换工作,终于赶在最后一刻将这一批货物补上。
可同时他也清楚,这一次工厂赔了不少进去,而这是因为他的疏忽。
莫雷诺不由担心起来,先前爱德蒙不与他计较这件事情,是因为尚未结束,而现在,他可有了机会好好整治他。
“不用担心。”海涅将羽毛笔插回墨水瓶,他刚刚整理了一下基础的字母和单词,用于明天黎明时伊莉丝的语言教学课程。
“这不仅仅是你的疏忽。”他说,“它同样也暴露了工厂内部很多的问题。”
“这些事情,我会一件一件慢慢处理。至少,我的工厂内,不能出现这种做不平的账,你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