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赵聿生抱起她放回驾驶座。重见天日的光亮里,温童再瞧他眼神,那里头满是尘嚣落定的抽离感。
归家时已近九点。温童抱膝蜷在字椅上,笔电屏幕上有红茶香薰蜡袅袅的青烟。
几分钟前她没忍住,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地微信了梁先洲。问他周末是否有空,有的话,出来坐坐。
对方秒回:有什事嘛?
此事当然属于职场分内。
但也当然不适合在职场氛围里谈。
温童没法笃定赵聿生诚不诚心帮这个忙,又或者,他今晚说的那些话激到她。有些事她应当凭己地做。
在找不找梁的选择题里纠结许久,温童乃至之后都忘回复他。条见礼疑问句就那么候在那里,和她放空的双眼对视。她分明眼前是这人,脑内不住闪回的……
却是赵聿生。
终究温童啪地关上笔电,拎起垃圾袋开门去。
那厢,赵聿生回去时已然很晚。
股权转让的流程噜苏而繁杂,涉及审批与交割,他这些天工作之余都如是,各方人脉联络没个停。真正的忙碌会落实体现在形容、精神和语气上。
从而连老郑都一语中的,“您也别怪我嘴碎,又大约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时看您忙来忙去地,您自个再怎么架得住,我都替您累。钱到底还是身外物,赤条条地带不来,赤条条地也带不走。我还记得我家幺儿之前给我念诗,说什‘终朝只恨聚#,及到多时眼闭了’……
这聚不就指聚敛?财拢得再#,它也拢不身内物的。”
偎窗假寐的人定定神,愿闻其详状,“那依你看,什才是身内物?”
“我粗人也许井底之蛙,”老郑冲内后视镜投几眼,笑吟吟地,“就是我们这生,遇过的亲情、友情、爱情,值你闭眼前、吊着口气之际也舍不脱的那些,才是身内物。人生山长水远,是一眼望到头的平淡还是轰轰烈烈,在我看来,
最关键的是不叫自己孤单……”
息声后,赵聿生又往座椅上歪了些。听去老郑的话,他轻笑不予置词。
盘盘腕上表,他冷不丁问对方,“你夫人去了后,家里两个寻常是想她,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我也只能尽全力弥补。但老实讲,亲情空缺就是空缺了,任何人事的填合都只是赝品。”
“想过将来另找吗?”
老郑会心笑叹,“不找啦。说出来不怕招您笑,有些感情真是一生度的,她去我就再没新心思。”
夜昏澄澄地,沿途时而大都会时而烟火气,不提防掼几枚雨花在玻璃上。
赵聿生从老郑这句话上移开心神,移去窗外,那豆大的水珠就瞬凶成白线雨。云层清清嗓子,咳下几声雷。雷雨天持续了夜,上午他去到公司的时候,还有不少人被雨拦了脚,或者就是故意地,
迟到了。
温童也在其列,直到九点还没到岗。
小时前,她收到归属地南浔的陌生来电,对面人通知她:你外公和朋友出车祸了。事故点在出古镇不到几米。斑马线起点处, 苗苗就要扶阿公过马路的候,一辆车横蹿出来,碰了他。
确切说, 是一脚油门撞翻阿公, 车头剐得苗苗倒不起。
这是温童在赶南浔路上#交警大队知会的。她已经法用寻常人的镇定答复对方,说明白了或问他怎么样。
难得挤出一声语气词, 她被自己撕扯感的嗓音骇到了, 然后,天外雷声轰隆隆……
倾盆大雨好像漫灌进来, 进到#觉里。
那头不住的“喂、喂”询问声,连同手机温童手里滑落。当年阿公得医院通知阿婆快不行了, 也是一模一样的反应。
温童甚至拎不清怎么到的南浔,路上塞车还是畅通于她似乎什么感官出入。
一到人民医院她就几乎弃车, 冲向住院大楼,跑得趔趄又仓皇。前温童跑步有多慢,是那种不过半圈就两眼发黑的吊车尾。
有一年阿公鼓励她报名运动会八百米, 她报了, 也受教阿公的#到枪响不要犹疑, 但依旧过不了“半圈诅咒”。
那候操场外匝着围网, 温童着实打退堂鼓的候,阿公就在网外助威,说相相跑起来,坚持才是胜利,输在终点总好过在起跑线……
那一次她因为他有半途废, 这一次,也是。
冥冥昭昭温童依旧坚守一线希望。
以至于,医生痛心疾首冲她摇头作宽慰状, 说顶好的结果是植物人,她还恍惚是发梦。饶是不敢置信也胆子追问医生,
那顶差的结果呢?
至今日她终于信了,信向程彼学医伊始同她说的,当今医术即便怎么个发达,医生仍能做到有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在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