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在玩笑抑或调情。
森然眼神几乎寒了温童一身,她没料到事态能发展到这个地步,正要张口,就听赵聿生说:“出个差就能亲一起,下回是不是就到床上去了,恶不恶心?”
温童身子发颤,要辩驳么的时候眼泪一冲,赶忙抬袖潦草一揩。她觉得自己要是块饼干的话,早就由他捏碎了,饶是他看起来全无用力。
随即,赵聿生撤开手,双目换一副冷落眼神。义正辞严地勒令她,赶紧去干活交差。
他那么个性子的人,就是有尊严在,摔跤都掼不出去的倨傲在。当初她被派给梁先洲起,隔阂横在中央也早晚会爆雷。
没想到爆雷这天会来得这么快。
更何况,更何况,赵聿生烦躁到燃起一根烟,他算是同温童因为一个错吻开场的,那么现在,换成她和梁先洲又有何不可呢?
温童把眼泪尽数忍回去,临去前,又不禁想问清爽,自己是不是在他那里判了死刑。
她手掌住门,望赵聿生,将将开口之际,某人在烟雾里阴鸷地发话,
“出去!”往上即是天台。门从楼梯道落了锁, 平日极少有人上来。
午餐时间,孙泠在食堂见温童没吃堂食,而是用饭盒装着饭就走。于是好奇地一路跟寻, 没成想她会来这里。
日光将将好, 午后微风像女士薄荷烟,凉, 但沁骨于无形。
温童就趴在栏杆边上, 散发被风吹拂扬起。发呆得太出神,孙泠出声才意识到有人来, “我想想我该说什么,唔, 想哭的时候就倒立,眼泪就不会掉下来?”
温童被逗笑, “我没有想哭。”
“那就‘一人不进庙,独坐莫凭栏’。”
说罢孙泠扽她下来,到平台中央席地而坐。
“通俗些的说法, 就是不要一个人爬高想东想西, 想不开了真没准会跳下去。”
揭开饭盒, 温童冲她笑着摇摇头, “不至于不至于,我怎么说都是惜命的。万事,命摆在首位。”
“那也难讲啊,我过去就是这么想的。结果他们出事那段时间,我有时自己跑上来吹风, 吹着吹着就想跳下去。跳下去,一了百了。”饶是提及伤心事,孙泠的口吻却很冲淡, 淡到像在聊天气。
温童识趣地沉默片刻,等她自我缓和完,才说:“我说我不至于是因为这件事,还犯不着拼上命才能了结。”
“那么,你在烦恼什么呢?”
“烦恼我次捅了大篓子,”温童把筷尖在饭里捣一捣,“烦恼我分明提早回来,就是想同他说清楚,我亲的时候把梁先洲当成了他。可偏偏话到嘴边又泄气了。”
“你怕他不信还是?”
温童自嘲一嗤,“说出来叫你笑话了,我倒并非怕他不信。只是在这段感情拉锯里,我原本就相对的弱势,所以很不想事事都落在他下风。”
孙泠即刻恍然貌,“明白了,年轻人,好玩爱你在心口难开的游戏。先开口就输了,但哪怕输人也不能输阵。”
“……”
没等温童开脱什么,孙泠继续道:“不过你同赵总这点事,辩证着吧。以我活这么多年的经验来说,你别不爱听,我其实并不好你们。”
温童没作声,她知道有很多人不屑或者说不待见他们搅合在一起。
孙泠不疾不徐地为她剖析,“坦白说,你要是不姓温,没这层直系血缘的保障,在这段纠葛里你也许会更低微。异性上下级是职场上#微妙的关系,为什么?
因为在一开始就不对等了,尤其你还是个刚入社会的小白。个中权色交易、迎来送往,难以想象倘若你不叫温童,在赵聿生这种人的眼里会有多廉价。甚至,你没用场了,他能随时随地地叫你起开。
他三十四的年纪,头面、身家、伴侣,哪样不是动动嘴皮子就手到擒来的。
你跟他在一起,图什么?图爱情,他稀得给你吗?”
“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温童隐隐不耐烦状。被不偏不倚地戳中心事了,即便她明白也很难消受。
没几秒,她淡淡开口,“但是人,要是能把搁在心中的道理都走成正路,就不是人了,是神。”
“我说这些的意思是什么呢,”孙泠虽说精刮通透,少问闲事,但眼下也情愿多指点她一通,“我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人,顶清楚你现在的心境,一边感情用事一边又假把式地世故。做什么想什么都往极端处去,往死衖堂里拱。
我倒觉得,反正也是风月一场、人生苦短,你别把这段感情拎得太重,但凡一点事就要死要活。他从你这里捞青春,你就从他身上傍资源……
至于爱不爱的,随缘罢。”
温童听罢,嗓子里像闷着一罐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