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逐渐坠落进山谷,他长久地静静坐着,周身隐没在一片阴暗,逆光的眼眸深不见底,唯独眼角余着一抹光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是心理作用,又或者是别的原因,和花瀛聊过之后,程澍礼睡了很短却很好的一觉。
梦里,他感觉自己躺在一片安宁祥和的地方,日影融融,暖洋洋的空气轻拂面庞,弥漫着细腻而悠长的花香,白影缓缓从远处走来,最终停在他的身边。
白影俯身看了他一会儿,笑着问:“你怎么来这里了?”声音遥远而飘渺,好像和他隔着一道无形的禁制。
他站起来,发现自己只能仰望这片白影,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而他的身体因为寒冷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似乎是看出他的不安和惶恐,白影的手指穿透那道无形的禁制,牵起了他的手掌。
他低头,看向和白影十指紧握的手,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手掌竟然布满了溃疡,变得畸形扭曲,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可是他没有害怕。
一股莫名的力量从掌心渗透而来,驱散了他所有的迷茫,白影带着他走过长长的一段路,道路两旁开满洁白无瑕的海棠花,迎面吹来和煦的风,花瓣漫天轻盈飞舞,又层层叠叠地铺在大地上。
前方白光乍现,白色的光芒纯净而耀眼,代表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出口。
像是预知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回头,眼中流露出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不舍和哀伤,而那白影再次笑了下,接着用力一推他的肩膀,将他推向那道光芒之中。
光芒瞬间爆发,如同亿万星宿同时绽放,将天地映照得一片通明。
耀眼至极的光芒中,他失去重力般急速下坠,而在急速流逝的视野中,他蓦然看到一抹蓝色的裙摆,转瞬间消逝在不可触及的尽头。
程澍礼睁开眼睛,眼中渐渐聚起一层清明,林间暮色穿过吊脚楼的窗户,斜下宿命般的一束光。
寂静中,他听见棋山在下雨。
滴答滴答,水珠细密而轻巧地落进林网,沿着树叶的脉络缓缓下滑,滴落在吊脚楼的观景台上,碰撞出清脆空灵的回响。
说不出和上次有什么区别,只是程澍礼心中一半坚定一半胆怯,交织萦绕着扩散到整个身体,生出不可名状的紧张。
随之而来的,是他那颗长期保持平稳均匀跳动的心脏,在这一刻变得有力而剧烈,一呼一吸之间慢慢乱了节奏。
程澍礼从床上爬起来,无暇去管失控的原因,脚步匆忙地走向门口。
光影一道道从他身上掠过,每一步都仿佛电影画面那样的漫长。
离门几步的距离,程澍礼停下来,隔着观景台上方的窗户,看见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终于无可自抑地笑了出来。
听见声音,棠又又一骨碌爬坐起来,眼睛亮亮:“你醒啦!”
第22章 第二十二场雨
在她的注视下, 程澍礼走到观景台坐下,看着她的脸,郑重而肃穆地道歉:“又又, 对不起。”
只一句话棠又又就懂了, 四目相对, 瞳孔深处倒映着满山绮丽和彼此的脸,程澍礼的声线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栗:“我不该用那么恶劣的语气和你说话。”
“恶劣吗?”棠又又眨眨眼睛, 她歪头回想了下,“其实你算很有礼貌的了。”
她盘腿坐在程澍礼身边, 托腮望着连绵的群山,一副见怪不怪的平常语气:“每次棋山一下雨, 就会有人骂我是鬼天气, 害人精, 或者灾星克星, 什么难听的都有。”
程澍礼小声说:“你不是。”
这声音听着低低落落,棠又又脑子一灵转过来,脖子微微前倾, 眉眼弯弯去看程澍礼的眼睛:“程澍礼,你不会哭过了吧?就因为我不来找你玩儿?”
程澍礼摇头:“没哭。”
棠又又学着他的语气:“你是想说‘没哭但是想你想得差不多快要哭出来了’吗?”
可能是棠又又的构成和正常活人不同, 所以程澍礼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有那么多古灵精怪的想法,叫人无法捉摸, 也叫他无端的心头悸动。
无声的沉默里,只有山坳草丛里模糊的蝉鸣。
意识到程澍礼没有反驳,棠又又嘴角笑容更甚, 她抬起手,恶趣味地拍拍程澍礼的头:“我这不是来找你玩儿了吗?早这么乖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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