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醉(6)

2025-10-06 评论


除非他能找着更大的官,逼陈大人交出案子,事情才有转圜余地。

可一时半刻,他上哪儿找“更大的官”?

见他久不搭腔,时恬儿笑了笑,轻轻把话题带开。“哥哥他——在合眼之前,一直惦记着您。”

宁独斋抬起眼。“你哥说了什么?”

她轻叹了口气。“哥哥不断交代我,说您订的那一批酒非常重要,无论如何一定要如期送到。他还提了几次,说他这回的病要是能痊愈,他肯定排除万难,到宁家堡和您聚一聚——”

忆起时大哥,宁独斋也是满脸哀伤。他跟时勉的交情,有一点像不打不相识。

大概是当时他年纪轻,还不满二十岁,加上人又长得不够亲切,虽然拿得出大把银子,可视自家酒酿如命的时勉,开头并不愿意卖酒给宁家堡。

时勉脾气和一般卖酒的商贾不同,他最忌讳把酒卖给空有银两的纨裤子弟。他总说要是遇上那种人,他宁可自己把酒喝掉,也不肯卖出一滴。

再者,“桂花酒”产量不丰,不过刚好够自家铺子,跟邻近几家酒楼卖售。若接下宁家堡酒单,时勉势必得投入大把银子拓筑酒窖,还得花两年时间酿酒储酒——宁独斋给时勉的第一印象,还不足以让时勉改变维持了百年的家风。

宁独斋是凭着一张挑剔的嘴,加上锲而不舍的游说,几经折腾才得到时勉信任,帮宁家堡带回这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的上等佳酿。

“啊,我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她蓦地站起。“前年窖里出一味新酒,哥哥特别为您留了一瓮,正好是喝的时候,我这就去拿。”

须臾,她捧着比半只西瓜略大的瓮坛回来。酒铺掌柜正好送来饭菜,一见时恬儿拿着什么,赶忙接了过来。

“小姐,这么重的东西,您怎么不叫底下人代劳——”

“我还堪得起。”时恬儿笑着回答。“烦劳拿根杓子还有酒瓶来,我倒点让四爷试试。”

酒液一注进瓶子里,一股蜜香味儿立刻沁满屋房,可宁独斋发觉,这酒香和他喝过的桂花酒,不太一样。

该怎么形容?他蹙眉思索。这香味感觉更雅、更醇,有一股近乎空灵的芳香!

“这酒——”他眼透着疑问。

她缓缓地斟满酒杯,送到他面前。“它叫‘春莺啭’,是哥哥帮它取的名字。”

宁独斋嗅了一嗅,就他尝过的佳酿,少说也有上千,可就没闻过这么香的。啜了一口,他更是难掩惊讶。

“这酒太美了!太美——美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它了——”他连连赞了几句,才猛地抬头看着时恬儿。“你们窖里的大酋,还是江叔?”

大酋是负责管理所有酿工的头儿,也是左右酒酿最重要的把关者。要是这“春莺啭”是江叔酿出来的,那江叔功力,可真叫无人能敌了。

“是我们家小姐。”在一旁的掌柜抢着说话,挨了时恬儿一瞪。

掌柜一见她表情,立刻识趣告退。

打从刚刚宁独斋脱口夸赞,她的心就开始怦怦乱跳,而且,耳根不住发烫。

夸她酿的酒好,远比夸她漂亮,还教她雀跃到不知所措。

不知道表情有没有透出异样?她摸摸自己的脸,确定没有傻傻地咧着嘴笑,这才吁气回话。

“掌柜说得没错,酒是我酿的。”

怎么可能?!宁独斋虽没把话说出口,可眉宇表情,早把他心思写得清清楚楚。

“我接下酒窖大酋位置,已经三年了。”她心底一沉,方才被他夸赞的喜悦,倏地消失无踪。才能备受哥哥肯定的她,还是头一回跟人解释自己并非是颗绣花枕头。

“不可能。”这牛皮吹得太大了。他心里算着,她今年十八,三年前不过十五。一般十五岁少年顶多能帮大人赶赶牛、种种田,这已经算能干。十五岁当酿酒大酋?!笑坏人了。

“我知道现在不管我说什么您都不会信。”她叹口气。“这样吧,等您用过膳,我带您到酒窖一趟,您可以亲自瞧瞧,看我是不是在说谎。”

正合他意。他点头说:“好,就让我亲眼瞧瞧,到底是不是我错估了你。”

说罢,他又啜了一口“春莺啭”。他到现在还是不愿意相信,这酒真是她酿出来的。不可能!她才不过十八岁——不,这无关她几岁,而是她是女人!她是个女人!他想,这事要是真的,他真要跳进漓江好好洗一洗眼睛了。

他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女人除了掉眼泪之外,不可能办得成事,何况还是这么甘美圆润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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