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修屏遥夹着黑子的指尖隐约一颤,而后从容地放入棋盘,“喀哒。”
“喀哒。”未料这一次对方跟子竟跟得极快,仿佛是不假思索地落了那粒子。
“喀哒”、“喀哒”……此起彼伏,错落有致的声音,转眼间两人的棋子便已布满了整个棋盘,棋速也变成前所未有的迅疾。不像是对弈,倒像是——战争。每一子皆不留余地。
“老爷!小姐!你们——”司歆在一旁又气又急,跺着双脚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小姐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心爱的男子要娶别人为妻,她竟还可以这样悠闲地下着棋!难道她从前的皆是虚情假意——还是说她真真是超脱了凡尘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
终于,最后一子,胜负落定,“女儿输了。”脂砚抿唇莞尔,转而望向司歆,略微困惑的眼神仿佛这才发现她的存在,“司歆你……方才说什么了?”
“皇上一个月后就要娶左大臣的女儿为妻了!”气至深处,司歆早已察觉不出自己的语气有多激烈,“小姐你——你还不快去跟他讨个说法?!真是急死人了!”
“这样啊,他要娶陌桐了……”不紧不慢的语气,竟还是笑着接下她的话的。脂砚的手指轻轻地捋着自己的发丝,这样细致而专注地捋着,一面喃喃地念着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话,“因为陌桐才是左大臣的女儿——而我修脂砚,是右大臣的女儿……”
她转而怔忡地望向修屏遥,仅那么一瞬间,原本晶澈的流光竟已滞涩成枯潭死水,里面倒映的是整个世界焦黄的落叶,以及整个世界里空而虚绰的影子都落在她的脸上,此外看不清她任何表情,“父亲大人,他怎么可以……”
回应她的是漫长的死寂,耳朵里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刮进皮肤里的是凝冷的秋风,浸透到了血液里,骨子里,这样凄凉到让人从心底蔓生出绝望……
“哈……自作孽,不可活。”忽地一声恣意的讽笑,脂砚蓦地起身便往亭外走去。她的脸色早已气到发冷发白,偏那冷白里还透着某种瑰艳到分不清颜色的笑。迈的是那样轻快的,潇洒的步子,层叠的裙袂猎猎翩跹如紫蝶……
一步,两步,三步……腿脚陡然虚软得厉害,冷汗涔涔的手心更已是冰凉一片。转瞬间眼前的一切都变成斑斑块块的空白,早已虚空的身体竟再也抽不出一丝力气……
夙婴,你这自作聪明的昏……君——那是她陷入黑暗前的唯一意识。
“脂砚!”
“小姐!”
走火入魔,心脉俱损。接踵而至的便是气虚昏迷,偶尔清醒,而后再度陷入昏迷……待脂砚稍微调理好内理可以下床走路时,已是大半个月之后——
这半个月间夙婴没有来找过她,或许也是找过了却无法见她?因为她已经让父亲大人毁去了那条密道——她始终是气着他的。
而实际却是:这半个月来夙婴一直被繁琐的国事缠身,迎亲之筹更是让他焦头烂额,偏又碰上女丞相的胞弟成亲,告假还乡至今未归,便忙得没有时间去找脂砚,更没有时间去发现她其实是右大臣的女儿的事实。
自作聪明,造成阴错阳差——认定了心爱的姑娘绝非佞臣之女便是皇帝最大的失误!
秋暮渐生寒意,萧瑟的晚风吹得也紧了,漫天的落叶仿佛折了翅膀的枯叶蝶,扑簌簌地旋着转儿从流汀阁前经过,是否真会化作尘泥去护根?脂砚一面望着窗外的落叶发怔,一面心不在焉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不觉间三千青丝已落了一地。谁曾怜,落发只为相思苦?
“小姐!小姐你别梳了!”一推门便看见这样的场景,司歆难过得肺都疼了,也顾不得主仆有别,一把夺过了对方手里的桃木梳,“小姐再梳,都可以直接去尼姑庵了……”她红着眼哑声道,望见对方憔悴的脸色又是一阵揪心的疼。
脂砚低眉注视着满地缱绻的青丝,淡淡一笑,“难怪我从前都不落发,是不是都留着为今年而落的啊……”竟还能用这样轻巧的语气说着玩笑话!
“小姐!奴婢求小姐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司歆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用力磨搓,企图让这双冰凉无骨的手温暖起来。猛然间她想起了天大的正事——
“对了小姐!奴婢方才听说,皇上如今正在集市上呢!”这些天哭得眼里全是血丝的她难能露出一抹笑容,且伴着声声急切的催促,“小姐赶快去集市跟他解释清楚啊!”
脂砚困惑地扬起眉,意非所指地问了一句:“皇帝怎么不去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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