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儿,走吧,不要让药师久等。”
“好。”
小心翼翼地扶着娘,韩久儿小小的身子变似月牙,想要将娘的重量全部置在自己身上。
低头看看刚及自己腰身的久儿,看他紧抿着小嘴用力支撑自己的样子,韩氏眼眶又开始泛潮。小小的手,软软糯糯,用力抓着她,抓得她手臂一阵轻疼,可是这一刻好幸福,再疼也不愿出声,同时心底又酸楚,如果,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这小小的身子又该抓着谁去依靠?
偏过头,一珠泪随风落进莲池,漾起细微的波纹。
“娘,药院到了。”
“嗯。”
抹了下脸,韩氏低头朝久儿笑了笑,相互扶着走了进去。
药师很年轻,二十来岁的年纪,龙眉凤目,一身青衣,清新俊逸得宛如一株修竹,天姿秀出。
看到她,他放下药棰,好看的眼睛上上下下将她巡视一番,而后点点头,招呼她就座。
韩氏依言坐下,暗自回味着他刚才的打量,不知他在看什么。
都说医者“望、闻、问、切”,难道他只用看的,就能猜出她的病症?
净了手,药师沏了壶茶,给她斟了一杯后,缓缓开口:“在下岁暮寒,是清风院的药师,昨天听久儿提到韩夫人的病情,所以冒昧托如烟大师将您请来,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药师客气了。”韩氏低下头,很不习惯他打量人的眼神。
“听久儿说,夫人的病,自他记事起就有了,每到小暑,就吐血不止。不知夫人这病得了有多少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倒是道尽了她这个病的关键特征。
韩氏瞥了瞥久儿。久儿捏了捏她的手心,眼中满是恳切和鼓励。
为了久儿,她想多活一天,再多活一天,如果可以,她愿意抓住每一个可以续命的机会。
于是,她开口:“不瞒药师,这病跟着我已有七年。”
“哦,”岁暮寒沉吟地点头,继续问:“不知这病是在生久儿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
“听久儿说,他是出生于谷雨之后立夏之前,照此算来,夫人的首次发病该是久儿出生后的第一个小暑。”
“正是。”
犹记得那时她才十六岁,睡到半夜,胸口似针扎一般疼痛,窗外敲起的子时梆声,声声似敲在心上。天越亮,心口越疼,到了午时,她疼得在床上打滚,为了避免踢到久儿,她扶着床沿想下床,不曾想一个不稳,人就栽到地上,一口鲜血“噗”一下就喷了出去,怵目惊心。
当时她骇极了,爬到门口去求救,邻居张大妈刚好路过,帮她叫了大夫。可是大夫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随便给她开了副药。没想到喝下后,心上如煎如烤,一碗药没喝完,她就开始大吐特吐,一口一口的鲜血,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种吐法,连见多识广的大夫看了都骇怕,连连说“怕是不行了,快快准备后事”就逃也似的离开。看着尚在襁袍中的久儿,她泪如雨下,她死了不要紧,可是留他一人孤苦伶仃,叫她怎么忍心。哭了吐,吐了哭,心痛如绞,直到入了夜,疼痛才慢慢减轻,整个人虚弱得仿佛到鬼门关转了一遭被轰了回来。好在最后,血停了,第二天,她又活了过来。
第二次发病的时候,她仍是吓得不轻。不过,人就是这么强韧,有一有二有了三之后,她就习以为常。此后,每到小暑来临,她都会事先做好准备,把久儿托付给邻居照顾,一个人躲在屋里熬过艰难的一天。
七年了,再过几个月,就是第八个年头,希望这一次她也能像往年一样熬过去。只是,这血,一年比一年吐得多,也一年比一年吐得黑,真怕哪一次就吐死过去再也醒不来。所以,如果可以让她再多熬几年,待久儿再长大一些,她或许就会走得安心。
“韩夫人,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拉回心神,韩氏望了望仍直勾勾盯着她的岁暮寒,低头道:“药师请讲。”
“韩夫人,照久儿的出生时间来看,夫人和贵夫君当是在小暑前后行的房事,不知岁暮寒猜得可对?”
韩氏一怔,她的病,和那件事有关吗?那件事发生的当日,正是小暑。
“韩夫人?”
“哦,”韩氏应了一声,抚了抚久儿的头,“久儿的爹和我成亲后不久就进京赶考,原想博个金榜题名,没想到那一年正赶上水涝,沿途爆发瘟疫,不但连京城都没进了,反而病死在了路上。得到消息时,久儿还不足月,我因伤心过度,所以早产生下了他。我和夫君,并非小暑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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