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地方。”
“跟来就是了。”
他带她去的是工业园的一条内河,河面比地表低数米,所以要下一道石梯。围着河栏铺了一道圆石小路,对面就是靠近园墙的一片林木,可说是整个工业园最为僻静的地方。
不管是晴是阴,圆石总是潮湿腻滑,下石梯时易语戈顺手扶了安允蕙一把,这小学妹竟还会不好意思,只是一下来便好奇地睁圆了眼睛。
耳边只有若远若近的潺潺流水声,幽绿的水面看不见底,突如其来的鱼跃声叫人心里一悸,循声望去却不见鱼影,只余水面一圈圈悠悠荡开的涟漪,给四周的静谧平添一份神秘。放在晚上,这地方绝对是拍摄恐怖片的好场所,即便是白天,空气中也流动着某种叫人不敢轻易出声打破的气息。
易语戈在圆石小路前头走了一段,回头问:“怎么样?”
“哇……”安允蕙压低了声音惊叹,“不知道为什么……这地方让人有些敬畏。”
他知道她也瞧见了对岸的那一排森郁老树,低矮的枝桠直垂到水面,色彩浓重得就如中国的水墨画。虽然是植物,那样的姿势却让人联想到某种渴水的动物,比如远古的长毛大象,这样一想,便觉得树木们也在睁着一双双深黑的眼睛,注视着这贸然闯进的两个人类了。
瞧着身边女子不觉捂口赞叹的样子,易语戈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发现这里是许久以前的事了,原谅他所剩无几的感性细胞体会不出具体的感觉,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似乎是个不错的地方呢。
这个小学妹毫不掩饰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直觉,顺便给旁观她那样子的人带来了乐趣,也许上帝造出性子单纯的人时,也兼顾考虑了娱乐性?他们在河边一直逗留到学生参观完出来,事先打过招呼,午饭便在工业园的食堂里解决。酒足饭饱的近百号人又散落各处耍闹了一会,快到三点时才心满意足地搭上前来迎接的班车。
那几个老教师死活不肯再坐易语戈的车子,说是跟学生挤一块才开心,他劝说无效,便由他们去了。
正独自发动车子开出停车场时,有人在外头敲车窗,玻璃降下,露出安允蕙赔着笑的娃娃脸。
“座位不够,我被马老师他们赶下来了。”她说,讨好地加上一句:“我今天似乎与学长特别有缘呢。”
是啊,老是撞一块。
易语戈想着,眯眼回了一个凶险笑容。
一过湖心岛的桥就是高速公路,在上去之前他先折到加油站,顺便在附设的便利店买点东西。让安允蕙在车上等着,她不听,非要跟在他身后东张西望。那样子,与她初时见了他便畏畏缩缩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出便利店时与一个穿着加油站制服的人擦肩而过,那人愣了一下,脱口喊出:“铭路?”
易语戈的脚步顿住了。
脑袋空白两秒,他才慢慢转身,目光对上那个有些年纪的男人。
对方的眼光中混织着惊愕与迷惑,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对不起,认错人了,铭路明明已经……”男人停下后半截自言自语的话,摇摇头,“真是老糊涂了。”
“没关系。”易语戈顿了顿,“铭路是我的父亲。”
男人的眼中现下是真真切切的惊讶,“是吗?难怪你长得同他一模一样。”
“长辈们都这么说,”易语戈很冷静地道,“请问,你认识我父亲?”
“是的,他逃家的时候——啊,他自己是这么说的,那时他在我这里工作过一段时间,因为是个很有个性的年轻人,我对他印象比较深刻,加之他后来发生车祸也是在这条路上——”男人停了一下,似乎犹疑要不要说下去。
易语戈也不做声,敏感地察觉到身边女子蓦地投来的惊讶视线。
不愿在外人面前多谈,他简短地道:“这些事我也略有耳闻,只是记不清了。”
“是啊,你那时大概还很小,其实就连铭路,当时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男人有些感慨地说,又打量他几眼,“你给人的感觉,与他不大一样。”
“别人也是这么说。”易语戈不再多说,朝男人点点头,转身唤似乎呆怔了的安允蕙,“走吧。”
她如梦惊醒地急急跟上。
车上,她突然坐得很规矩起来,只是眼角时不时溜来一眼,那样明显的很好奇又不敢发问的神情,叫易语戈想忽视都难。
“你不是很爱说话吗,怎么变安静了?”他出声。
“呃?哈哈,没有啦,我只是突然想起今早以为自己迟到时还真狼狈,最后还是由爸爸送来……”安允蕙胡乱答道,说到“爸爸”二字时突然噤声,惴惴不安地又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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