掮客(13)

2025-10-06 评论


有云侬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她若不在原处等待着他归来,他的家便没了,当他发现她再也不在这儿守候了,而他又不知该上哪去找她时,他登时慌了乱了,仿佛遭人割了心摊在火炉上煎似的,急于将他胸膛里所失去的那一部分再找回来,可她,在哪呢?

若是无了她,这世上,还有谁会用等待的眼神盼着他回来?

若是无了她,他该归家何处,他的心还可停泊在哪儿?

他试着镇定下心神,思考起她可能会上哪儿去,但他反复思来想去,却始终没有什么把握,因为身为掮客(13)的她,有那么多相互传递消息往来的江湖朋友,他根本就不知该从何找起,于是他只能闭上眼,将那些她曾经挂在嘴边说过的人名,开始在他心底一一翻阅复习着,试着想找出一个可供他寻找的方向。

「严兄弟,方才我忘了告诉你一事。」福嫂弯起指节,轻轻在他身后的大门门板上敲了敲。

「何事?」严彦抹了抹脸,勉强重新振作起精神来。

她递给他一包沉甸甸的豆子,「这是小侬前阵子在城里订的红豆,昨日这才送过来……」

「多谢。」关上大门后,严彦走向厨房的方向,然而在仅剩下灶台的厨房里,既没有人令他惦记的人儿,也没有他心爱的红豆粥。

他打开手中的粗布麻袋,将一颗晶莹饱满的红豆倒在他的掌心上,他一直都记得,他是怎么养成喝红豆粥这习惯的,他十八岁的那一年,他做完买卖回家的路途上,撞上个得道武僧,连连被追杀了几日,虽是侥幸全身而退,却被剑风伤了心肺。

云侬听人说红豆对心疾好又补血,因此每回逮着了他回家的机会,她就必定熬上一大锅浓稠绵密的红豆粥给他喝,久而久之,他俩也就养成个习惯了,每当他踏进家里时,空气中定是飘浮着那股甜糯糯的气味,后来他返家时要是没能喝到,他反而会觉得不像是回到家似的。

他记得云侬的身上也有这种味道,长时间蹲在厨房里为他熬煮红豆粥的她,身上都染上了那股细致的甜味……

一再回味着记忆中属于她的气息,严彦更觉得胸口憋得闷、躁得慌,他将那袋红豆按在他的胸坎上,却怎么也平息不了里头那颗布满了恐惧与忧虑的心。

白云苍狗下,世界这么大,天地如此的宽广无垠,他的小侬……去哪了?若是她有个万一,他该怎么办?

她究竟上哪去了?她上哪去了?

答案是,逃命去。

仇家都找上门来了,她不搬家逃命行吗?

连夜火速搬走的云侬,此时正蹲在一处她租来的小屋院子里,拿着一小袋的包谷喂起养了半个多月的小鸡崽们。

这处她所挑选的临时住所,是她多年前曾向某位同行借来的弃屋,她虽是来此看过一回,却从没想过她也会有不得不躲来此地的一日。

那一日她在收到了同行的消息后,当机立断地收拾好简便的行李与银钱,去问了住在街角的牙婆收不收她这一屋的东西转卖,牙婆派人来估价搬走了大半能用的东西,其他卖不掉的,她全都送人或是扔了,在她走时,抹去屋内所有痕迹,仅仅只留下空屋一座。

当了多年的掮客(13),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回避风头,因她怕其他有心人会顺藤摸瓜找上严彦,她就索性暂时与严彦全面断了往来,也好过严彦会因她而被那位苦主给找着了。

据她收到的消息上说,这回逼得她不得不连夜搬家的主因,正是严彦上一回所做的余繁盛这笔买卖,也不知怎地,余繁盛死后不久即走漏了消息,余氏后人眼下正四处追缉第三这名杀手,以及她这个也被抖了出来的第三专用掮客(13)。

消息到底是被谁传出去的?

做这行这么久以来,她自认她与她的那些朋友,皆不曾走漏过半点风声,也无人能寻得着什么把柄,更别说是顺着线头一路找着她再找至严彦的身上。因为每回事前事后,她皆已做了全盘的规划,该打听清楚的,她从不会放弃半点相关的消息,该断尾的,她断得干干净净,该拿捏敲打的,她做得缜密无缝……

倘若问题不是出在她与严彦的身上,那么,就是出在那帮买凶杀人的苦主身上了,可她事前查采那些村民的来历时,并没有注意到任何异样,那么问题究竟是出在哪儿?

眼下躲在这儿有大半个月了,严彦他,应当不会有事吧?在他做完买卖回家,却赫然发现她不见时,他会不会很着急?

不知道,那张素来以没表情作为表情的脸,会不会,因她而稍稍变了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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