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对于从十年前几乎已经投身其中的开春来说,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头疼的,只是歇息了一年,中间虽也有霍矢初及诸管事们偶尔会为了漕运要事来找她讨论,但再这样几乎是日夜不歇地忙起来,也免不得有些微的吃不消,等到一切忙完了,体力透支的她便昏沉沉地立刻睡了去,这一睡,几乎便是整整的三天。
「开春,开春?」
她迷糊地轻应一声,惺忪的睡眼依然瞇着,身子懒洋洋地缩在暖和的软被中,一动也不想动。
「开春,开春?醒一醒,来,张嘴。」
伴随着小小声的呼唤,温热的触感从她额头慢慢滑至唇角,她下意识地微张开嘴唇,便觉一股淡淡的苦味从唇舌间蔓延开,迷钝的脑筋顿时有些清醒过来,张开眼,她不假思索地张嘴便要吐。
「是参片,不要吐。」刚张开的嘴唇被一只手轻轻摀住,阳刚的男儿脸庞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带着微微的懊恼神情,一双豹子眼很是不满意地瞪着她,「妳都睡了快三天啦,再这么不吃不喝地睡下去,又生了病该如何是好?」深深的担忧毫不遮掩。
眨眨眼,她很听话地重新合上嘴巴,嚼一嚼嘴中的参片,皱着眉头咽下肚去。
「这才是好孩子啊。」开心的笑,映入她眼中。
她皱鼻子扮个鬼脸,从被中伸出手来拉下摀住自己嘴唇的手掌,用力吸口气,冲一冲唇齿间淡淡的苦味,而后问:「矢初,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二十九啦,妳再不醒,可要睡着过年了。」小心地扶起她靠在自己怀中,霍矢初仔细地将软被重新帮她密实地盖好,「身子将养了一年,怎么还这么差?大夫开的药妳到底吃到哪里去了?」
「药吃到我哪里去了,矢初是最清楚的吧?」她笑嘻嘻地倚在他怀里,仰首瞇眼瞧着他埋怨懊恼痛惜爱怜混杂在一起的神情,心中是那样的甜。
「是啊,我最清楚!」霍矢初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都吃到开春的嘴巴上了!」巧笑倩兮的甜美模样。是他几年已经十数年不曾再见过的开春啊。心中不知是开心还是难受,他俯首轻轻吻上她的笑容,哑哑地哎息道;「开春,开春,我到底该怎样才好呢?」
「只要是矢初就好了啊。」她柔顺地应和着他的亲吻,想起这两年来的风风雨雨,心中也是酸酸甜甜分不清楚何种滋味,「反正这一辈子咱们都要绑在一起一生一世了,只要你还是霍矢初,只要我还是开春,这就好了啊。」是的,只要这样子,就真的是最好最好的了。
「开春,妳非要让我心痛吗?」用力地搂紧她,霍矢初埋首她的肩窝,不肯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我这些年来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根本就不应该将开春硬扯进外面的世界?我是不是给了开春太多的负累?我是不是太过自私了?我是不是--」
「你只是认同了我的存在啊。」她侧首,如他一样地吻住他的唇,阻住他的自责,「给我一份天地,给我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不因为我是女子之身而鄙夷,不因为我是女流之辈而排斥。矢初,矢初,比起天下其他所有的男人们将自己的女人如金丝雀一般地,巢养在狭小的鸟笼里,你却给了我无尽的自由,给了我无数的让我随性所至的机会啊。如果不是你,我如何可以是现在的我?我如何可以是开春?矢初,如果不是你的存在,这天下又如何可以容忍这样的开春的存在?」
所有的所有若没有他,她又如何可以如此?
当年的金十三,是何等意气风发,是何等以才华傲视天下!可是没有可以倚靠的根基,金十三只能是如若无根的浮萍,仿若行尸走肉一般,最终的结局,只能是凄凉地离世而去,留下的,只是一段痛彻心扉的回忆。
同样的身为女子,只因为有着不属于这人世间女子所被允许拥有的才华与抱负,只因为在身边的人不同,所得到的结局便也是这般的不同。不幸,如金十三;幸运,如金陵闻棋书坊的阿棋,幸运,如身为扬州霍家船运的书房丫头的--她。
心中的感激,如何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出来的?
「矢初,你可知我是多么感激上苍,感激上苍让,我进了霍家,让我遇到了你;矢初,你可知我是如何感谢上天,感谢上天让我可以得到你的喜欢,让我能够得到你的真心。」
如果没有到霍家,倘若没有遇到他,她或许也会开开心心地过完这一生,也会找一个男子平平淡淡地度过这一辈子,也会生儿育女,也会得到一名女子所可以得到的所有,但,却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开春,却绝对不会有如此多姿多彩的人生,却绝对不会有这般让她对未来充满着期待的快乐与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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