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厉声地叫道:“不,不可以!”
平素温柔腼腆的姐姐竟然发怒了,他眨巴着眼睛,不解又惶然地望着她。
她只觉眼眶好热好热,强忍着哽咽正颜道:“永庆,你是男孩子,将来是卓家的一家之主,男儿志在四方,怎么可以不读书有受教呢?咱们虽是清贫人家,再怎么样也不能荒废了你的学业。至于束修——姐姐会想办法,断然不会再让先生为难你的。”
“姐姐,我不能再让你为了我的束修而烦恼。我已经想过了,只要我去码头,一个月能挣六吊钱呢!”
“不可以。”好非常坚持。
“可是姐,我们需要这些钱啊!”
绣娘小碎步奔过来,紧紧握住弟弟的肩头,“我们只需要你别放弃,真的!以后就指望你光耀卓家了,姐姐是女儿身,惟一能做的就是供你习读圣人诗书,其他的你就别担心了,知道吗?”
“但是我们家哪还有钱缴束修呢?”他张着温和却忧虑的双眼。
“你放心,姐姐现在在傅府里帮忙做针线活儿,傅家给的工资很优渥呢,相信我只要更勤快些,一定可以挣到更多的钱。”她柔柔微笑。
“傅家?就是那个有名有利、权势滔天的傅家?”
“嗯,傅家人都很好。”她的脸莫明其妙地红了红,急忙解释,“虽然他们是高贵人家,但是待人有礼谦和,尤其是傅夫人,还特地让管家大娘收拾一间屋子专给我做针黹——所以我想,只要我能继续在傅家做下去,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攒些钱了。”
“真的吗?”他不可思议地低呼。
“所以你可以安心地读书,家计不会有问题的。”她低头自腰间取出了一个小小的、可爱的荷包,小心翼翼地掏出些碎银子,“这是我今天领的工钱,统统给你,够缴束修了吗?”
永庆睁圆了眼睛,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钱,颤着手接过。“我——我还没见过真正的银角子呢——这是真的吗?”
“傻弟弟,这自然是真的。”她笑了,无比满足地看着小弟欢欣惊喜的神情。“这也难怪。咱们以前能摸着铜钱就很不错了,哪能看见真正的银两呢?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傅家人很好心,决计不会在银钱上亏待刻薄下人的。”
“姐,我能继续读书了!”他欢喜到几乎哭出来。
她爱怜地摸摸弟弟的头,“是啊!我知道你也好喜欢书本,姐姐拼了命也会让你完成学业的。”
“姐——”他抹着袖子,感动不已。
他一定要好好求学,终有一天金榜提名,到时候就可以真正地报答娘和姐姐的恩情了!
***
自从初相见,傅寒梅就带给绣娘莫大的震动与惊撼。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远远地、永远地躲开他——还有那炽热深沉到教人承受不住的目光——
但是傅府打从那一天开始,对她却有一种无以名状的神秘吸引力。她一直告诉自己是因为傅家人很好,而且工钱又多,所以她才会这么热切地日日到傅家去帮忙做针黹。
她从不也去奢望或深究自己真正的感觉。
只是当她继续在仆佣宅屋的园子里做女红时,她隐隐约约忐忐忑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可她日日若有所求,却又日日落空。
她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可是又觉得有丝丝的空洞与遗憾。
这一天下午后,她带着满篮的衣裳来到园子里一株早开的茉莉花树下,就着凉凉的微风、明亮的日光,还有满头满发满怀的清幽茉莉香气,细细缝制起衣裳。
春天的午后旖旎如梦似幻,还有清脆的小鸟儿占枝婉转鸣叫,这样的气氛犹如在某种美丽的梦境里,她恍惚间感觉到自己好似也是梦中人画中仙,随着这一幅锦绣缀成了五彩人儿——
她轻拈针,缓缓拉直红丝线,嘴里忍不住轻唱起一首小曲儿——
好花娘好花娘绣件好衣做嫁裳青青坡上翠翠柳好花为我轻歌唱
好花娘好花娘情郎吹笛江水上绿绿河面荷花放多情渡水敲心房
她的声音清新婉约,如珍珠儿洒落玉盘上,轻轻飘荡在空气中——
“好美的一首曲儿。”寒梅陡然出现,白衣翩然、踏步而来,“怎么不唱了?下面的词儿是什么?我好想听完。”
绣娘一惊,右手的针一错闪,深深地戳进了柔软的指尖内,豆大的鲜血挤了出来,她又是惊悸又是抽疼,却只能呆呆地僵在原地。
寒梅见状低咒一声,敏捷赶到她身边,紧张地拉起了她的小手,小心替她拔出了绣花针,想也不想地,立刻张口吸含住她受伤的指头,希望这样能替她吸去一些些痛楚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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