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欢不答反问:“陛下觉得那是事实吗?”
“事实上,朕是有个疑问。”她看着他,问出多年来一直搁在心头的问题,“当年,朕继位时,你送给朕一把剑,但因为剑鞘被封死了,朕一直抽不出剑身。”
“陛下想问什么?”娄欢或许已心知肚明。
“朕想问的是,那把剑的剑身是什么材质打造的?”何以不会在雷雨中传导雷电?让她安然在郊庙的祭壇中继位,从而得到上天的”承认”。
娄欢面具下的唇微微掀动,“那把剑已经送给陛下,陛下若真想知道,大可请工匠撬开剑鞘,不就真相大白?或者陛下想要的并非真相,而是臣的一句谎话?”被戳中心思,麒麟有点儿恼。可哪一回她自以为尖锐的问题不是被人这样硬生生尖锐回来,戳得自己满身不舒服?这位宰相大人真不懂得讨人欢心。
古来奸侫小人不是应该先把帝王哄得开开心心,再趁机进献谗言,陷害忠良?或者这位大人连当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侫臣都要与众不同?
被认定有挟持天子嫌疑的宰相看着麒麟咬牙,进一步又问:“陛下真有被臣挟持的感觉吗?”麒麟不肯正面回应,也学她的老师以问代答,“娄相该不会以为,满朝群臣个个都认同大人的一切作为吧?”她不天真,好吧,即使她天真过,在娄欢的调教下,如今也已经不了。
麒麟不以为娄欢这位深受百姓爱戴的宰相能够掌握所有臣民的心思。最多九成九吧,但绝不可能掌握全部。即使他再如何勤政爱民也一样!人心是何等复杂。
身处一国当中最为复杂的宫廷里,麒麟怎会不清楚,不可能所有人都认同娄欢铁面无私的作风,当中必定有人会拿她母后怨恨之下所说的话来大做文章。
自六岁起,娄欢先是她的少傅,后是她的太傅,又兼任宰相。
他位高权重,城府深若海。相较之下,年仅十六的少年帝王要真与娄欢放在一个天平上秤斤论两,论见识、论学养、论手腕、论气度,娄欢可不仅是略胜一筹而已。倘若在上古时候的禅让世代,当今王位哪里轮得到她来坐。
身为宰相却拥有帝王的风范,有谁不曾在心底偷偷想过,也许她宋麒麟只是娄欢的一个傀儡帝王呢?
她继位那年,母系亲族叛乱,娄欢暗中使力,铁腕削藩,将作乱的诸侯分别迁徙到京几附近的几个郊县,以便就近看管。虽然没有赶尽杀绝,却使这些诸侯元气大伤,成为挂名的贵族,再也没有实际的权力干涉国政。
而她这十年来,对娄欢可说是言听计从。
如此看来,这还能不叫作”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麒麟机智的反问,教娄欢噙起微笑,面具下的黑眸别有深意。
“他人的想法,臣自是不可能一一掌控,甚至也不是顶在意,唯求问心无愧而已。臣在意的是陛下的想法,陛下真的认为自己被臣所挟持吗?”太傅很少一个问题重复问两遍,倘若他这么做了,一定是因为他真的想要听她回答,相处十年有余,这份默契还是有的。
麒麟觉得累,手也很痛,但她仍然固执地不肯表现出来,只是有些过分专注地审视着娄欢唇上浅浅的笑意。
那是笑吧?想揭开他的面具,看看他微笑时脸上的表情变化,而不仅仅是从一抹唇形的微妙弧度臆测他真实的想法。
到底她有没有被挟持的感觉呢?麒麟回答:“就算回答‘有’,又如何呢?太傅,朕需要你。”即使真的被挟持了,恐怕也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吧。
这正是最困扰麒麟的问题,她怎能如此需要一个,或许并不需要她的人?
“啊,表白了……”顿住匆忙的脚步,太保下意识躲在一旁的石柱后头,喘着气,偷偷看着她的麒麟脸上强忍着伤心的表情。
这十年来,麒麟很努力地达成娄欢的种种要求,试着成为一个好帝王。
她看在眼底,总是担心有一天,这些期待会压垮麒麟的肩膀。
怕娄欢要求太高、也太多。
可怜的麒麟……担心自己永远达不到娄欢心中理想帝王的标准。
身为太保,她该干涉娄欢教导麒麟的方式吗?为他竟让麒麟如此不快乐。
正思量着,麒麟已经抹去脸上的脆弱,往这头走了过来。
“保保?”看见她,有点讶异,还带了惊喜。
太保抬起头来,微笑地看着麒麟,以及她身后的娄欢道:“陛下,太傅。”娄欢躬身回礼:“太保。”太保点头回礼,随即仔细审视起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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