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刚遇见他那天,她可以连续听他说几个时辰依旧心平气和。她的耐性变差了,为什么?
当她第六次想离开时,曲问情捉住她的手。
她吓一跳,全身的汗毛竖了起来。
车上的男孩哼一声,背弓起,眼看着就要扑向曲问情。
“别紧张,我没恶意。”曲问情赶紧放开少女,男孩的神情便放松下来了。
男孩跳下驴车,跑到少女身边。
少女牵起他的手,转身便走。
“喂!”曲问情冲着他们的背影喊。“朝东再走三百步的距离,有一座小绿洲,我们晚上在那里过夜。你们别走岔了,还要再回头很累。”
没有人回答他,男孩询问的眼神望向少女。
少女低着头,一会儿,行走的方向转向东方。
男孩跟着她,两人走得很慢,少女细碎的步伐在黄沙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她月前受的伤还没全好。
男孩不着痕迹地撑着她,他虽然还很小、身高不到她胸口,但很懂得体贴人。
曲问情看着他们的背影,夸张地揉着眼睛。“真是感人的姊弟情。”
男孩听到了,眉毛抖一抖。
“请问我可以加入吗?”曲问情拉着驴车,快跑两步追上他们。
少女没理他,被他握过的手藏在袖里微微发抖。
“小气。”曲问情摸摸鼻子,往后退了几步。
男孩一直盯着他,直到确认距离够远,才开口问:“我们要跟他一起走?”
少女想了一下。“你觉得呢?”
“他很吵。”而男孩过去生长的环境一直很冷寂,不适应这样的“热闹”。“怎么有人这样爱说话?”
“世上还有比他多话的人。”她很久以前认识过。
男孩感到不可思议。“他们为什么要一直说话?”
“因为他们心里藏不住事,就是要说出来。”
“他们不觉得吵?”
“吵久了,就习惯了。”
“你习惯吗?”
少女愣了下。“以前习惯,现在……”她苦笑,这几个月,她改变了很多。
后头一直拉长耳朵偷听他们说话的曲问情,夸张地捶着胸口。可恶,说得他好像是长舌公一样,他不过是活泼一点、开朗一些、比平常人多说几句话而已,有问题吗?
可惜这番心声没人听得见,就算听见了,也没人会附和他。
不过跟他一起旅行多年的驴子却似懂他的心事,凑过脑袋,在他身上蹭了两下。
曲问情抱着驴子抹泪。“还是你了解我,这世上我就你一个知音了。”
男孩的眼角余光瞧见曲问情和驴子难舍难分,不禁再翻白眼。
“又在发疯了。”他对少女说:“也许我们应该跟他分道扬镳。”
“就凭我们两个人,走不出沙漠。”
男孩终于想到这个现实问题,低叹一声。
“放心吧!”少女安慰他。“他看来对沙漠很熟,跟着他,大概没问题。”
“但我们还有一个大麻烦。”他们是从铸剑山庄逃出来的,身后还有追兵,沙漠是很好的藏身所,不过若是离开这里……“我们要怎么摆脱追兵?若有万一,他会不会出卖我们?”
这是个大问题。因为他们已经被出卖过四回了。也就是在第四回,少女受了伤,后来他们一路逃进沙漠,追兵才止。
不过他们都不熟悉沙漠,准备的饮水、食粮不够,差点渴死;是曲问情对他们伸出援手,救他们性命,却也将他们带进另一个“吵杂”的地狱。
少女其实已经不相信人性,可是……她悄悄回头,见曲问情瞪大眼睛看着她。他肯定听到了他们所有的对话。
曲问情的眼神一迎上她,尴尬得耳朵都红了。
他转过身趴到驴子耳边,假装在跟驴子交谈。
这男人心里在想什么,完全展现在脸上,少女想,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是坏人吧?应该……
“我想他不会出卖我们。”
“噢!”男孩点头。“你信任他,我就信任他。”
少女本来沉静的心湖像被投入一块大石头,翻起波涛汹涌。
她真的还能相信人吗?回想这短短二十年的人生,她每付出一次信任,就被背叛一次,再付出、再被背叛……这已经变成一种恶性循环,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她的手又开始发抖,离开?或留下?在心里拔河。
少女的名字叫杨豆蔻,自幼父母双亡,是哥哥、嫂嫂照顾她长大的。
十六岁那年,家里遭灾,哥哥、嫂嫂、两个侄子相继生病,他们哭着说养不起她,求她救命,最后她答应卖身为奴,以助哥哥、嫂嫂度过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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