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臣(60)

2025-10-06 评论


身为天子,他只能说这么多。

即使心里认为那些不好的黑暗面,有泰半都是因为她曾经服侍的对象下的命令使然,但历史是大权在握的人写的,当然不会开诚布公地谈论这些政治的黑暗。

冯京莲始终低垂着螓首,好像有在听,又像没听见。

“念在你帮了朕不少,朕也舍不得令你死罪,但欺君之罪加上其他行贿和……林林总总的罪状看下来,朕也无法不给大臣们一个交代,免除你的死罪。”

“罪臣已经做好任凭皇上处置的准备。”冯京莲的声音毫无起伏,仿佛怎样都行。

“那么接下来的话,用不着记录在起居注里。”皇帝对一旁的史官道,接着转向冯京莲,“你可有任何遗愿?朕可视情况准许。”

冯京莲的反应似乎还停留在今晚的大火里,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押她进来的夏磊实附耳对她说了什么,她才缓缓回过神。

“罪臣只希望,有关于罪臣这等孽臣(60)之事,能够从史官的笔下划去。纵然做为人臣,罪臣确实有许多可恶的地方,值得留下骂名,让后世永久唾弃,但,罪臣不希望和罪臣相关之人也必记上一笔。他们都是无辜的,一切都是罪臣一意孤行所种下的恶果。倘若皇上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我从史书上删去,那也请删除那些因我而染上恶名之人。”

“你指的是已经解甲归田的忠武将军吗?”

冯京莲顿了顿,方道:“还有很多人。”

一旦她的臭名被传了出去,养育她的人,教育她的人,认识她的人,这些她所珍惜的人都会受到牵连。

她或许可以因死罪而一了百了,可是活着的人何其无辜?他们只是不幸认识了她而已。

皇帝花了不到片刻的时间便做出决定。

“朕答应你。有关你的事,从你入宫,到今晚,甚至到行刑的事,史官的史册上将不会有任何冯守夜甚至冯京莲的名字,连同与你有关系的人等,也将一并划除。”

冯京莲露出了却心事的浅笑,对皇帝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谢主隆恩。”

雍震日心急如焚地走在大明宫的长廊上。

替他引路的是夏磊实。自从他恢复庶民的身分,这还是头一次进宫。

夏磊实送回仲孙袭的遗体还是昨天的事,之所以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赶到长安,是因为他并没有回那个曾经熟悉的家乡,而是在离长安不远的凤翔等她。

离开后,他还抱着一丝他们俩能一起回去的希望,并随时注意她的动向。

但凤翔毕竟离长安还是有一段距离,深宫之内发生的事,不会那么快就众所皆知,他才会在见到夏磊实和听见他带来的消息时,恨不得人就在京城。

虽然皇上亲口说了无法赦免她的罪,但当初他拒绝加官晋爵,解甲还乡时,皇上曾经下过一道无论是什么样的要求都答应他的圣旨,今夜正是用上的时候!

领着雍震日进入御书房,夏磊实对皇帝行了个礼,随后退至一旁。

入夜了仍不得闲的皇帝,已经不知道接连几个晚上都有人被安排谒见,又都是和此次事件有关的人物,让皇帝无法拒绝。

事实上,他也没拒绝的意思。

越是探究那些被列为重犯的朝臣,他仿佛挖掘出一个个经历过风风雨雨,各有背景的故事,带给他许许多多的省悟。

太宗曾说过:“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他在这些人身上见识到各种人性的可能,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所以他还想再看多一点。

“说吧,卿之来意为何?”

雍震日行过礼后,仍是用一贯直视的目光盯着皇帝。

“恳请皇上开恩,放过冯京……门下侍中冯守夜。”他真的不习惯这个名字。

“朕想知道你为何要替冯侍中求情。”

“她是鄙人的妻子。”

“朕记得你曾说过妻子已经不在了的话。”皇帝不禁对事情的发展感到错愕。

他是知道冯守夜其实是个女人,也知道她的本名是冯京莲,可怎么没人告诉他,她已经成亲,是为人妻的消息?

皇帝瞥了夏磊实一眼,夏磊实无言的表示他也是前不久才知道。

他们只查出冯京莲入宫当宫女的事,但有关她的身世来历,因为与此事无关,他们也就没那么仔细的追查下去了。

“鄙人确实如此说过,当时的意思是指内人不在家乡。”雍震日解释。

“原来如此。”当时冯京莲确实“不在”家乡没错。皇帝继续问:“你们的家乡莫非离长安很近?怎么短短不到三天的时间,你就能来到朕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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