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被什么扎了一下,银貅(21)试图忽视它。
今天,她又从海棠院溜出来。
不为闲着无趣;不为想回貔貅窝去恢复兽形,自在睡场觉;不为哪里传来甜香四溢的迷人宝气,为的是弄清楚困扰自己好些天的问题。
她必须找人问问,理清萦绕心间的迷惑。
勾陈,一只事事都懂,纵横仙界人间,看遍稀奇古怪世间事,虽有神兽之名,行径却毫无神兽之实,素行不良到被四灵除名,空缺由玄武补上,专司桃花和不完美缺憾姻缘的妖艳狐神。
公的,却美得连她都嫉妒。每回见他,都不得不怀疑起他的性别。
勾陈很美,一头黑红色长发及膝,犹若仙女采星光及月晕所纺织出来的轻软丝绸。他很高,也很纤瘦,不是方不绝那类的魁梧粗犷,他多了好几分细致无瑕。最美的并非他的外貌,而是他的眼,媚媚的,随时含带笑意,微微弯眯;觑人时,墨红瞳仁很是专注,右眼下的红痣,恰恰好长在那儿,增添男人不该有的娇妩。
她找上了他。
“小银,你野到哪里去了?哥哥以为你不见了,好担心你。”勾陈对雌件生物总是异常温柔,见是她来,立刻热络迎上,挽着她,并坐在铺满貂毛的温玉椅上,又是递果干又是送糖水,想起她不吃那些,还贡献他手腕上一条玉炼给她甜甜嘴。他轻抚她恢复银亮的长发,像摸只小兔儿一般。
她与他当然不是亲兄妹,她是貔貅,他是狐神,彼此爹娘再怎么厉害,也生不出异种。他却总爱哥哥长、哥哥短地自称,而且不是用一般口吻说出“哥哥”两字,反倒故意微扬起尾音,听来像是略略轻笑之声。
银貅(21)很喜欢勾陈的见识渊博,他知道许许多多她连想都没想过的事儿,所以当她吃饱睡足无事可做的空闲时,她会来找勾陈听故事,要他说说新奇好玩的妙闻来满足她,不过今天她没有听故事的闲情逸致。
“勾陈勾陈,我有事要问你!”
“明明是我先问你的呐。”怎么不答反抛来这么一句呢?
“你问的不重要!我的比较重要!”
“小恶霸。”貔貅都是这种极度自我的生物,他习惯了,银貅(21)不是“病情”最严重的一只。勾陈纵容地微笑道:“问吧,何事?”
“你有没有听过某种诅咒,能害人九代子子孙孙都只能活到三十岁,而且好像也会家运衰败?”银貅(21)没心情吃他送上的玉炼,抛到一旁,连瞧都不瞧。她此时哪可能有食欲?早上才被方不绝喂食两大碗菜粥哩。
“世上诅咒有成千上万种,没有固定模式。你说的那类,不无可能。”勾陈薄唇镶起艳笑,以雄性而言,太过妖媚的美眸,轻轻弯眯。如此简单之举,流溢出风华绝代的妩媚,不是阴柔那种,而是一只雄性动物求偶之时所会呈现出来的美。
“所以是真的可能有那种诅咒的存在……可以破吗?”银貅(21)皱起浓银细眉。
“诅咒这玩意儿,端看下咒之人的法力或怨念。像你方才提及的那种,八成是极恨或极怒之中立下的血咒,要人九代不得善终。啧啧啧,如果硬要破咒,恐怕要付出不少代价……”他稍稍停顿,凝望她。下一瞬间,撩起她的银细长发,凑到挺直鼻前去嗅,嗅她一身宝气,以及淡淡沾染上的人味。“小银,应该不会有谁胆敢向貔貅下咒吧?若事不关己,许多事最好别插手去管,我不反对偶尔到人界去绕绕玩玩,玩够了就赶紧回你的貔貅窝去,过你们貔貅最喜爱的孤独生活,人界遇到的人、看到的事、听见的话,都不要往心上搁,包括他们有没有受到诅咒?是否明日便死于诅咒?诅咒能不能破解?如何破解……听哥哥的话,别去理睬,嗯?”
“可是……不管的话,方不绝可能就会死掉了呀……”银貅(21)咬咬唇,唇儿被她自己咬得又红又疼。
“即便你插手去管,他还是会死呀。”勾陈不用细探,已能猜出她口中的“方不绝”是何种生物,他身上的气味,在银貅(21)发间能闻得一清二楚。“人类就是这样脆弱,手一捏、指一弹便能教他们断气,就算没有诅咒,他们也只能活几十年,到时你仍是得眼睁睁看他死,他三十岁死或八十岁死,对你来说都是短暂如花火。”
“当然不一样!三十岁和八十岁相差了五十年!他能多活五十年的话,我就可以——”
“可以什么?”勾陈笑笑地,等她说下去。
可以,一辈子?
五十年,对一只貔貅来说,绝不可能是一辈子。勾陈没说错,太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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