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翼王国,深居冰漠之中,地形险恶,天下罕见,出入难如登天,立国六百年来,不曾与外人相通。
即因如此,王朝传承与外族的世袭制大不同。襄翼的最高首领,称为酋王,不因血统而称霸,而以武功、心性及智慧服人。
何以服人呢?王国的四大领域,各推一名青年才俊,集于王国内唯一热地––火峰之顶。一月之后,四人共同决定究竟是谁得以称王,统帅全国。
推选之中,不得杀人;四人中有人无法下山,或无法合推一王,则全盘皆输,重推四人上山。
酋王产生之后,其余三人成为三大高臣,辅佐国事。当三高臣决定酋王因某种原因而不再适合掌权,酋王及三高臣必须同时退位。酋王自退或往生,亦是四人同进同退。
上山一次,不得再返。一生之中,仅有一次机会。
可想而知,要令同样野心勃勃的三名对手心服口服、俯首称臣,谈何容易。这正是襄翼推选制度的精妙之处––天下没有不让人心服而能久占的权位,公平竞争,才能服众,而得长治久安。
王国凡事求平,人民安乐。唯冰原环境险恶,襄翼血脉特异,女子数量不多,被视为珍宝。女子深居简出,生活安逸,有志有才者居文官学仕,不习武,免伤身。
襄翼第一国法,凡男子不得对女子动手,无论轻重,违者斩。冬天的襄翼,更加酷寒。冻原之上,星星点点的冰穴闪着火光。这是足令外人啧啧称奇的异象––在冰雪筑成的锥形小屋中,竟可生火来取暖、煮食,冰火并存,不相冲突。
“婆婆!婆婆!让玉爷把饭吃完再打啦!”
这个冰穴中,似乎无一刻安宁,砍杀声不断,只见一个红衣小女孩不顾一切地以一柄小剑挡住对方沉重的长剑,叫声中满是责备。
鲁婆婆哈哈大笑,收住剑势,玉老喃喃诅咒着爬起身来。
“凝娃儿,妳又心疼啦?我是在帮妳玉爷活动一下筋骨,对他只有好处!多动一下,多活几月!”
“放屁!”玉老皱着老眉故作呻吟。“日日夜夜被这个死婆子打,起码少活十年!”
十岁小女孩双手扠腰,先瞪鲁婆婆,再白玉爷一眼。
“你们两个,何不成婚算了,天天打什么打?”
鲁婆婆跳得老高,六十岁的老妇了,头发仍黑亮柔细,面容风韵犹存,此时倒是红成了一片。
“死也不要!”
“反正也快死了。”与她同年的玉老径自咕哝道。
“要死你先死!”鲁婆婆又提起剑。
凝儿叹息,重新举起自己的小剑,跳起来接住鲁婆婆的凌厉攻势。
当地一声,凝儿只觉虎口发麻,双膝酸软,全身的骨头好似都被狠狠撞击。
“凝娃儿,不能硬接,要先收力,再转移,后反击。”
玉老闲闲地坐回毡上,重新拿起吃了一半的烤饼嚼着,活像在看戏。
“还有手肘,太过偏外啦!好大一个破绽!”鲁婆婆也说,毫不客气地再砍一剑。
凝儿脸上方才的抱怨之色早已不见踪影。只要又学到新招数,她就会把所有事全抛到九霄云外去,注意力完全集中。
“像这样?”
凝儿接剑,两剑一相触,凝儿手肘巧妙微转,半带半推之下,鲁婆婆的剑即被钩向左侧,剑锋直往自己身上削去,迫使鲁婆婆向左扭腕侧转,暴露出身体右侧两处虚空。
“好呀!快!削掉老婆子的发簪!”玉老拍手。
“发簪?”凝儿犹豫了半秒,使得鲁婆婆得以重新正面迎战,护住全身。
“死老头!”鲁婆婆磨牙,脸更红了。
凝儿虽不懂,却也不质疑两位师父的指点,即刻朝鲁婆婆头上的玉簪削去;鲁婆婆已有准备,原该举剑挡开,却飞身纵离了,瞬间已在凝儿剑圈之外。
“哈哈哈!”
玉老大笑,跳起身来,抢到鲁婆婆身边,迅雷不及掩耳地就在鲁婆婆颊上偷了个吻。
凝儿一下没了对手,满面狐疑地看鲁婆婆重又追打起玉爷来。
“婆婆怎么不接反跑呢?”
“因为她舍不得啊!”
玉老边躲边笑,鲁婆婆满面娇羞,在后追打。
“舍不得?”凝儿问。
“我玉老送她的定情玉簪,她怎舍得啊?明明挡得住妳的剑,心里还是怕伤了玉簪哩!”
鲁婆婆终于擒住玉老,玉老后脑勺狠狠吃了一记,嘻笑变成哀叫。
“是这样啊……”凝儿喃喃收剑。
“记住啦,凝娃儿,”玉老抱头乱窜之余,不忘再授机宜:“要攻人身,不如攻心防;人人都有至为在意的物或事,只待找出那物事,就是找到真正的要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