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微叹,良久,冷淡的神色渐转为怜悯,“痴人,你既知是我的敌人,又何须了解那麽多?对敌人有情就是对自己残忍……”
夜伽耳边嗡嗡直响,他听见了什麽?
狂喜如巨浪滔天……
不问了,白帝竟为他著想,这一生,死而无憾……
帐帘一挑,萧远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双目熬得通红,粗豪的眉宇间满是疲惫。
白帝立时明白,萧远肯定吃了败仗,身为主将,罪责不小,定然是为了紧急制定对策,以资补救,才弄成这样。
堂堂武狂居然败在展昭手中,想想就禁不住要笑。
萧远当然看出了白帝讥讽之意,喝命夜伽:“你出去。”
夜伽迟疑了一下,慢慢走到帐门,又回头深深看了白帝一眼,便退到帐外,静静地守候。
那一眼充满了关切和忧虑,令萧远本来就沮丧的心情更加败坏。
帐中只剩下两人,气氛一时僵硬沈默。
萧远背著手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停在白帝面前,想说什麽,却又忍住,然後继续踱步。
反复几次,白帝终於不耐烦了,“一国之将,何必如此拘束?要杀要砍,有话直说。”
萧远长叹一声,“你烧我粮草,杀我士卒,毁我大计,若换了从前的萧远,早已狠下杀手,岂会这般优待於你。只因我敬你是英雄好汉,处处留情,你反不识我一番心意吗?”
白帝冷冷一笑,“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才暂时不杀我的吧?”
“我是想留你诱展昭等人,可也不必这样厚待你。”萧远轻轻摇头,神情颇为落寞,“自古英雄多寂寞,知己一个也难求。我纵有征服万里江山的雄心,无人共勉,也是枉然。看尽天下英雄,也只有你和我当得起。你我如能联手,势必无敌於天下。”
说到激扬处,萧远全身都散发出干云的豪气,大有睥睨天下,傲视群雄之势。
“还有,你与黑帝之间的事我多少也听说过。虽然黑帝是大辽的玄武神使,受到皇帝和贵族的器重,不过,只要我一开口,必能将你的白帝宫封为辽国的护国神宫,地位势力远在黑帝之上,岂不遂了你战胜黑帝之意?”
白帝双眉一轩,一种奇异的光渐渐笼罩上脸庞,忽然掀被下地,身体摇晃了几下,强自稳住,一步步走到帐外。
萧远莫名其妙,“你要干什麽?”伸手欲扶,却被白帝挡开了。
一见白帝出帐,左右的辽兵全吓得向後退。
此时残阳如血,雪原似胭脂初染。天空碧蓝,彩云朵朵,霞光万道,景色如画。
白帝向远方一指,“这就是你要的万里江山?”
萧远一怔,“是又怎样?”
一层霞光染红了白帝的脸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一将功成万骨枯,就算你打下万里江山,又能坐稳多久?自古至今,也只有周朝坐了八百年,最後也不过被秦灭六国,改朝换代。你能保证你的大辽江山相传多少年?一百年,还是一千年?”
萧远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辞,一时竟答不上话。
“人生不过百年,离乱多,聚合少,百姓也只想过两天安稳日子,却被那些整天梦想万里江山的人弄得家破人亡……”
白帝倏的回过头,“我和黑帝只是个人恩怨,岂能祸及苍生?”
萧远茫然若失,“你是天下英雄,难道没有扬名天下的抱负?”
白帝微微一笑,“我自认不是英雄,也无意扬名,只要能与平生所爱平淡相守,於愿足矣。”
雪原寒风拂起白帝的衣衫,西山的落日红光渐淡,黄昏中只看见白帝的眼睛亮若晨星,一种悠远的思念在眸光暗暗酝酿。
这样的白帝……格外动人心魄……
连萧远都迷惑了……
只听见心脏“砰砰”的跳动声,越跳越响,几乎要冲出胸膛。
驰骋疆场、纵横无敌的大将军平生第一次像青涩少年般感觉无措、慌张……
站在远处的夜伽默默看著白帝修长的背影,早已痴了。
白帝仰望天空,一丝淡淡的笑浮现,“今天,又是月圆之夜了……”
解了毒的展昭仍然昏睡,连日来的奔波、劳累、受伤,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了。
月明小心地拔下了展昭胸口的银针,这一次,不但解了千情和万的毒,连心脉的伤也愈合了五六分,假以时日,细加调养,还有治愈的可能。
只是百日之期未满,展昭又接连受伤,元气大损,将来必会折寿……
如今黑帝与展昭同命,这层忧虑便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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