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恕我不能奉陪公子之雅兴了。”
李显说完,默默的收拾起行装。程令遐听了也不拦他,仍是坐在原处,轻叹道:“也罢,你走好了,我一个人去玩。反正我也没打算去太多的地方,逛逛北边的苏杭,溜溜东边的昆仑山,再看看西边的大海,还有南边的蒙古草原,然后我就回去。”
李显看看他一脸的兴奋期待,顿时右手抚上了抽痛的太阳穴。苏杭在南边,昆仑山在西边,大海在东边,蒙古草原在北边,居然一个方向也没说对!放他一人的话,李显强烈怀疑他是否能找的到家。不,应该是确信无疑回不了家。
“你走好了,既然你不肯陪我,我也不能强求。否则,不就与你劫持我为质逃脱孟陵的行为一般无二了吗?”哀怨的语调。眼中却闪着调皮的目光。
好像连胃也开始痛了。“你真的一定不肯回去?”
程令遐一脸夸张的决然:“对,我程令遐今生只立过两次志愿,一愿早日得阿香芳心,娶她为妻。二愿相陪兄台,共游江湖。”
“陪我?你说反了吧?是我陪你才对。”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一双乌黑的星眸闪烁着欣喜,带着笑意望向李显:“对了,相处了这么多天,你还从没告诉过我你的姓名呢?以后我们结伴而行,我总不能总是‘喂,喂’的喊你吧?你叫什么名字?”
想要随口说出那个庸俗不堪的化名,双唇却在接触到程令遐期盼的目光时失去了原有的功能。欺骗别人并不困难,欺骗自己的心却是最难的。而程令遐就有着这样一双神奇的眼睛,似乎随时可以触摸到他人隐藏在心灵深处的秘密。欺骗这样的他,如同将自己的污秽暴露在银白广阔的天地之间,令人愧疚的无地自容。
“现在,我的名字叫二狗。”李显犹豫的说道。
程令遐皱起眉头。这样的表情并不陌生,下面他该如每个听到过这个名字的人一样,裂开嘴嘲笑道“好俗气的名字”了吧?
“好——有趣的名字。有新意,比我的名字好玩多了。你自己取的吗?”
程令遐笑了,红润的双唇翘起,勾勒出莞尔的一笑,“现在叫二狗,那你以前叫什么名字?一狗吗?”
屏息凝视着他,李显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不停鼓动。砰,砰,砰……一声又一声,似乎要冲破郁闷的胸膛而出。
李显依稀记得四岁的时候,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教他写了两个字:犯傻。李显问他,这可是市井民间的用语?他说,傻字单人旁,因为每个人都会犯傻,不分富贵或是贫穷,位高或是低贱。后来那个曾经手把手教他写字的小太监如何了?是已经死在了那场推翻我的宫变中,或是仍然默默的活在那个宫廷的一角?李显已无从知晓,可是他脱口而出的话语,他却用了十八年的时光才略略明了。
“我过去的名字是——李显!”一个尘封了十一年的名字,一段落满了灰尘的记忆,一种揭开面纱后清爽的心情。
程令遐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显,透亮的瞳仁中清晰的折射出他的身影。沉默的空气凝滞在俩人之间。或许,他还是不应该如此轻率的对别人道出自己的真正身份,可是他不后悔。
终于,程令遐长叹了口气,感慨的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要改名换姓了。原来是因为——”他抬起眼帘,直直的望着李显,“因为你过去的名字太无聊了!虽说是父母给的名字,可是,哎,这么没特色的名字,难怪你要改名字呢,我理解你。”
李显象是看到了世所稀有的珍贵动物,绕着他前前后后打量了几圈,试探的问道:“我是说,我真正的名字叫李显,十八子的李,显要的显,这个名字你没印象吗?”
程令遐老老实实的点头。
“十一年前的那个三日皇帝你不知道吗?”
他再次无比诚恳的点头,虚心求教道:“为什么那个皇帝叫三日啊?李三日,实在是个不可多的好名字,前所未见的新颖,不愧是一国之帝的名字,果然远高明于吾等平民百姓。”接着他又急忙补充道:“不过你现在的名字也不错。”
李显会心一笑,明白了,程大公子不但没读过多少书,连对名字的审美观也很有些问题。
就这样,李显带着程令遐离开了小镇。一前一后骑在马上,他放开了缰绳,任由枣红马放开四蹄,奔向它想奔驰的方向。静听着强劲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遍目所及的是金秋十月的秀丽景色。程令遐目不转睛的东张西望着这完全不同于孟陵城的郊野景致,时而带着欣喜的笑容回过头来对李显一笑,刹那间某种温馨甜蜜的暖流如五月的淙淙小溪流淌过李显的心田,于微凉的风中送来丝丝暖意。他想他是喜欢程令遐的,那种充满心底的感觉,不是波涛汹涌般的激恋,却包含着某种憧憬般的羡慕,象是朋友却又比朋友更加亲密的感情。在程令遐的身上,他看到了幸福的样子和纯白的颜色。而那是寂寞的他不曾有缘体会的。这样毫无理由把一个几乎陌生的人视为最亲近的人,李显知道,他再次——犯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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