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飞脚步在跨进有着杏树的院门时转缓,云星澜来到院里的那株杏树之下,一如三年前一般地轻抚着树干。
“看样子我可比李白幸运多了,他是‘月既不解饮’,我却有你陪我喝酒,这也是我俩的缘份!”云星澜低沉的声音在静夜里悠悠回荡,吐露记忆起的话语,“等他日我曲江高宴,你也开上满满一树红花,我必以你簪帽,咱俩再来痛快地喝上一场。那时,你陪我喝的可就是得意尽欢的酒了,这三年,你可得好好等着我,为我一展你的绝艳丰姿,容我持觞吟咏以谢呦!”
他让脸颊贴上了树干,熟悉醉人的香气漫进他的鼻间。“我记起来了,都记起来了……对不起,我没有信你,你怪我也是该的……我现在才来找你,会不会太晚了呢?”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我希望,我现下记起还不算晚……”
云星澜放目四顾,只见夜风吹拂,晃动了枝叶和他的衣衫,却不见小童身影……“我中了举人了,你知道么?明春会试,我有把握一定会中的,到时……你可还愿意陪我喝酒?”声音微微停顿间略显哽咽,“陪我吧!好么?”
抬头望天,寒星亮着,树梢顶上摇曳枝叶间缓缓浮现一个小小的身影……云星澜不禁开怀地笑了,带笑的微润双眸里,有星光映上,像是映星的一汪玄湖。
带香身躯轻盈地自树梢飘落,像朵坠地红香,填了云星澜满怀。
红唇画成微笑,含芬带芳,云星澜不由以自己的双唇攫取那抹甜红,幻就红杏倚云的娇媚旖旎……
益都朱天门言,有书生僦住京师云居寺,见小童年十四五,时来往寺中,书生故荡子,诱与狎,因留共宿。天晓,有客排闼入,书生窘愧,而客若无睹,俄僧茶送入,亦若无睹,书生疑有异,客去,拥而固问之。童曰:“公勿怖!我实杏花之精也。”书生骇曰:“子其魅我乎?”童曰精与魅不同。山魈厉鬼,依草附木而为祟,是之谓魅;老树千年,英华内聚,积久而成形,如道家之结圣胎,是之谓精。魅为人害,精则不为人害也。问花妖多女子,子何独男,曰杏有雌雄,吾故雄杏也。又问何为而雌伏?曰前缘也。又问人与草木安有缘;惭注良久曰:“非借人精气,不能炼形故也。”书生曰:“然则子魅我耳。”推枕遽起,童亦艴然也。书生悬崖勒马,可谓大智能矣。其人盖天门弟子,天门不肯举其名云。
清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卷八如是我闻(二)
乡野传说,在广大的黄土地上随风散扩,被风吹乱了结局的故事,谁又知道真正始末?
呵……茶余饭后的闲谈,何须在意?随人说去消磨光阴呗!
本篇终古老的土地上,总有着古老的传说。
朔野狂沙飞扬的苍莽黄土大地上散布着如星点般的村落,一个个带着似被风沙迷蒙了面貌的故事,在老人家松垮出皱纹、抽着水烟袋的嘴里被传述着。
山魈木魅、水精花妖……那与人异路的族群和人交接,搬演着一出出悲喜,忠孝节义、因果报应、情爱缱绻……多的是有情的妖魅与无情的精怪,在传说里活着。
瞧瞧,月光下,那花瓣上夜露的闪烁,不定是一缕断逝芳魂滴落的凝泪,正幽怨地对月倾吐一段缠绵悱恻的深情……
※※※
皎月凄清,冷着夜露。
又是个难以成寐的夜晚,柳荑生独个儿躺在床上,怔直了双眼直盯着案上摇曳的烛火。风吹得窗棂砰砰响,虚弱的烛火被从窗缝里挤进来的风吹得一忽儿明一忽儿暗的,在他脸上制造不安定的阴影。
一声悠长的叹息回荡在屋子里,随烛烟摇摆,久久不散。
柳荑生自床上翻身坐起,趿了鞋离开床铺,走到窗边去开了窗,倏忽一阵疾风袭面,室内接着一暗,烛火陡地灭了。
“喜儿?”黑暗中,柳荑生的声音里有着异乎寻常的期待。
他探头出窗,只见小院里花树酝酿着黯影,顺着风拂的方向倾斜,泛着青的黑影细碎地抖落在砌出冰裂纹的青石版地上,另一头有月光如水一般泼喇喇地洒下,遭寒冬的风一冻,更加冷彻似冰。
连虫儿的鸣叫都被冻结的寒冬深夜里,惟见庭院悄悄、花木幽幽,寂寂月光下,哪里有半个鬼影儿?
柳荑生脸上的笑容敛了去,扶在窗槛上的手颓然垂落身侧。
难道……期盼魂梦相会仅是痴妄?柳荑生呆然地挨着窗坐了下来,楞直的双眼再也看不到身周的事物,唯一得见的,是脑海里一张娇憨暖人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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