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笑浮现喜儿唇边,“您看着我和我家相公的模样,是不是很奇怪?”
“是有点儿奇怪,不过……我也不是那古板的人,早见惯了。”邢秋圃笑说着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按上喜儿的手,“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我见不惯,恐怕你们还是这个调调儿……”
喜儿微笑,“为了我,我家相公不知被取笑了多少次呢!”
“呵呵呵……这也好,我也是个爱打趣人的,看来这下子我又有得乐了……”按脉的手指陡地震了一下,邢秋圃更加牵高了嘴角,“你们俩的个性挺合我脾胃的,所以,我定会卯足了劲儿,好好地给你医治,放心。”
邢秋圃的话是为什么而说,喜儿明白。淡淡地道了谢,邢秋圃让喜儿伸出舌头、又翻开眼皮看看眼睛,随即陷入沉默的思索。
片刻后,邢秋圃停下踱步,问道:
“听说……你病了有大半年了?”
喜儿点头,“也快……有十个月了……打上个月起,我就连床都下不了了,到后来,更是连动动手指都艰难……”
邢秋圃知道喜儿说的是实话。缠绵病榻近一年,吃了一肚子的药却仍不见半点起色,那他这个半调子的郎中又岂能治得好?说真格的,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雨打桐槛,声音稀疏落寞,这雨是真的小了。
“别告诉他。”微弱的声音,切不进萧索秋雨。
“吭?”
“请你……别告诉他……”
邢秋圃语塞。看着喜儿那张清瘦的脸庞,两只大眼睛被病苦蛀蚀成两个深窟、原该丰润的唇干涩苍白,想来在气色好时,那该是一张恬和可人的脸孔,即使手中拿着枯木,也会让人觉得他手里握着的是绽香的芳枝。
半晌,邢秋圃才开口说道:
“你啊,别想这么多,就放宽心,我先开个方子你试试,不定有些效验呢……别这么小看我。”
“喜儿不敢小看了邢相公,只是……这病跟在我身上,已跟了这么久,能好不能好,我还不清楚?”
邢秋圃注视着喜儿,那张苍白的脸上有抹凄清的笑容,看得他不忍。
“你以为瞒得了?”
“是瞒不了……”喜儿垂下视线,望着被褥一角,“可……他还是不知道的好,总之,在我去的那时刻到来之前,他都别知道……最好……”
“这……于事无补。”
淡薄的微笑浮现在喜儿那张孱弱之色表露无遗的脸上,更增凄苦,“我知道啊……可你要他知道我是好不了的,然后,让我跟他四只眼睛一对上,就掉泪?所剩的日子就这么多了,索性过得平常,还好些……”
听着喜儿的话,邢秋圃忍不住心头的怆然……为喜儿的体贴情深感动,也为柳荑生无福消受这样的浓情而唏嘘。
情厚缘薄,看来,也只能嗟叹苍天无情了……一夜如冰般冻寒的风吹来了白昼,天边隐现鱼肚之色,眼见得就要天亮了。桌上烛台下堆着凝结的蜡泪,像是被夜那股冷冻结的泪水。
喜儿……他在心中轻唤着。昨夜是喜儿的头七,传说人死后七天会回生前的家来看看,可他等了一夜,就是不见喜儿的影。
一声接一声的叹息跟随着柳荑生,他缓步踱到前厅灵堂上,有白幡在阒黑的屋舍里飘扬,两旁的蜡烛全熄了。
柳荑生敲了下自己的脑袋,他怎地如此大意?竟忘了顾着烛火,没灯没火的,叫喜儿摸着黑怎么找路回家?忙忙地重又点亮了蜡烛,柳荑生心里的希冀再度点旺,只盼在这残余的夜里能再见喜儿一面。
灯火幽幽摇曳,柳荑生捧着一颗高昂的心等待着、搜寻着……猛可里眼睛朝后一瞥,眼角余光处像是有片白影子晃过。柳荑生连忙追到门边,只见一道白练似的轻雾飘飘地自积雪的花丛上游过。
“喜儿”柳荑生纵声高叫。
忽然间,那道白雾飞快地前窜,遁入后厅,柳荑生又追了过去。转折迂回,不一会儿便追到了喜儿住的那间屋子外,只见窗边孤伶伶地浮现一个身影清瘦纤小、眼眉孤峭,是喜儿!
这可终于让他给盼到了!柳荑生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喜,举脚跨步就冲进了房里。
“喜儿!”
可就在声步同响的当儿,那缕幽微的魂惊跳了一下,随即像是朵被风吹散的云,在一眨眼的功夫里就消失了踪影。
“喜儿?”柳荑生怔住了,呆呆地看着空空的房间什么都没有……他是在作梦么?还是几夜不曾睡过一个囫囵觉,累坏了,所以看走眼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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