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灯如豆,带着人影儿闪出幽微的影子。
王兰洲在桌边坐下,见黎湑关上了门,四目相对,王兰洲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尴尬地笑笑,接过黎湑递上来的茶。
“看王老爷这些天没拄拐杖,想来腿上的伤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这几天伤口也不疼了,所以出来活动活动。”说到拐杖,王兰洲有些窘态。打好些天前起,他就不用拐杖了,怕显老态。这把年纪却还在乎这些个,让他不好意思起来。
“当初看那伤口,老长的一条血痕,我光是看都觉得疼,难为王老爷竟撑了过来。”
“捡回了一条命啊!这还是多亏了你呢!”
黎湑的视线在王兰洲脸上停留了会儿,低下头,嘴角边有丝不自然的笑容,“请王老爷再别提这个了……”展眉昂首,黎湑换了话题,“我想看看王老爷的伤口,可不可以?”
“伤口有什么好看的?”
“前两天往城里去时,遇上个卖膏药的,听说他有个药挺有效验,专管消肿止痒的,我就弄了点儿来……这伤口要好的时候,最是痒得了不得,王老爷试试。”黎湑说着,从破旧的柜子里拿出一小瓶子来。
感受到黎湑的用心,王兰洲不禁感念地笑了,走到床边去。解着裤子的时候,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只见黎湑仍是一脸平常,他却有些面红耳臊了。
那一刀是划在大腿侧边,呈斜下延展到后侧,掉了硬痂,还有点儿红,微微鼓凸的一条疤,像蜈蚣爬在肉里。仿佛要确定会不会动似的,黎湑拿手碰了碰,抬眼看着王兰洲的脸,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伤还疼不疼。
黑白分明的灵动双眸投过来的注视让王兰洲脸上蓦地一热,心里想着转开视线,身体却动不了。
手指在伤疤上触着,微痒,那盘在肉里的蜈蚣像是爬进了王兰洲的心上,搔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胸膛随呼吸的起伏不禁明显了些。
“掉了痂了,想必不怎么痒了……这药……王老爷还用吗?”
黎湑清亮的嗓音响在王兰洲耳畔,可飘不进他耳里,只在灯影下浮游。
视线缠在一起,亮黑的瞳仁悠悠反射着微光,闪成阒黑天幕上的星烁,倏忽成漾在水面的乱漪……忽天忽水,似漪似星,天地逆位,漩涡似的转得人晕眩。
时间被旋开,草丛里秋虫的歌也被抛开,一个恍惚间,什么都不见了,只剩扑落在床上的两人,唇齿相接,吻得热烈。
细密地磨蹭着唇上的每吋,像吸对方的魂似的,用尽了全副专注。心上的鼓噪夺去了脑里的声音,让两人耽溺于这份纠缠。
一个喘息过后,四唇分离,眼神仍系着彼此。黎湑俯在王兰洲身上,伸指划着王兰洲眼尾的岁月痕迹——十年前……可还没有呢!
“我老了……”王兰洲苦笑道。
黎湑轻轻摇头,将头枕在王兰洲的胸上,听着其下跃动,闭上了眼。“这声音……跟当年一样,一点儿都没变……”呓语似的轻声,在晕黄的灯光下渲染成梦境的颜色。
握紧了黎湑的手,王兰洲轻含着他的手指,神思一恍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怀里拥着的,是个怀着懵懂的恐惧的孩子,小小的肩在他掌下颤抖,惹起怜惜,叫人忍不住想疼他、宠他……
而今,当年那悲伤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了,却还是叫他不由兴起这样的心思。
嘤咛的低吟发自黎湑喉间,吐在王兰洲颈上,让王兰洲环在他腰上的手不禁紧了紧,顿时遗忘脑海里那关于该与不该的犹豫,翻身将黎湑压在身下,衣襟微微松开,暴露出来的肌肤引来了吻,飘飘地落下。
十年的牵挂,促成躯体热切的缠绵……
遁出了时间之外的夜,窗外有草浪的簌响成拍岸的江潮。
※※※
回到了庄子里的王兰洲,心情是慌乱失措的。
手抱着头,怎么也无法对刚才所发生的事释怀。真是白费那么些年的悔过了……王兰洲懊恼不已,倒着茶的手因而颤抖。
匆匆地别了黎湑,逃命似的回到庄子里来,王兰洲不知黎湑心中作何感想,只是记着在婉拒黎湑要送自己回庄子时,他那双眼眸里隐隐显露的哀伤……
清楚地感觉到心上有股歉疚像刀子似的剜着心,可是……一错再错的失误,让王兰洲一时无法面对。年逾不惑,却仍像个不晓事的少年似的管不住自己……自责于自己的未能自持,王兰洲不禁握紧了腕上的念珠。
视线落在那晶莹圆润的珠串上时,一颗颗映着烛光的黑色珠子上都有着一个光点,像极了占据脑海的一双眼瞳,灵透清亮,却在辉耀的烛光下荡漾得朦胧,是缥缈在深沉静夜里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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