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吧……没事的……”余音淡入风中。
就让一切跟着风、跟着时间,慢慢淡去吧……望着车窗外的平原,王兰洲的眼光溜远了,伫留在那起伏如波的秋草上。
※※※
冬日里鹅毛雪片纷落,坠了一地银屑,将大地妆点成一片洁净的白。
掌灯时分,一名王家仆人提着灯笼匆匆走向王兰洲的书斋,却不见人,问了其它人之后才知道,王兰洲人在临水的敞轩中,便又忙忙赶了过去。
只见王兰洲正自凭栏眺望月下雪景,专注得连重浊的脚步声都没听见,直到仆人开口叫唤,这才回过神来。
“什么事?”
“老爷,门上来了个人,带着二爷的信,说要见您呢!”
“信?”王兰洲闻言,随即笑了,“这孩子真是……”摇了摇头,状似埋怨无奈的口气里却有着欣慰的意味。不过是略感染了小风寒,两个儿子前脚接后脚地赶回来探视,回去后还不放心,是又写信又送药的……把一点小病弄得像是大病一般折腾……
“知道了,先把人带下去,用过饭后再让他来说话。”
“是。”仆人答应着,随即退了下去。
王兰洲望着天,云散天霁,一弯月牙露出脸来,上弦月弯翘得像个微笑,看得人忍不住露出同样的表情。
可冷冬的月,总笑得带抹凄清孤寒……
舍去了脑海里的萦思,王兰洲让双眼离开了月。
自己这可也太贪了!王兰洲斥责着自己,虽然两个儿子未能依依膝下,但是,现在父子间能这样相处,也该满足了,何以竟仍不时让遗憾窜上心头,化成口中未吐的嗟叹?
想起了黎湑,一层郁色染上王兰洲的眼。不知他现在怎样了?相信邢秋圃是不会亏待他的。但,那夜黎湑捣衣的发怔模样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现下尝到的涩,是逆心行事的味道。
缓缓步出轩外,绕过假山,回头看着自己的脚印踏在铺着月光的雪地上,孤伶伶地错落着……
不是不曾后悔过。偶尔他也会想,倘若当初不顾一切,带了黎湑回来,现在这雪地上的脚印就不会这么孤单冷清了吧……摇摇头,王兰洲对自己笑笑。
无妨……过些个日子,两个儿子就会又带着妻小回来看他,那就又有个好几天热闹了……王兰洲自我譬解地想着,重又迈开步子,想着过日子不就是这样?久了就惯了呗……
双手负在背后,王兰洲踏着悠闲步伐,向着主屋走去,路上有仆人见到,便提着灯笼过来为他照路。在接近主屋之时,却见廊檐下有个人影守候着。
瞥见那道身影,王兰洲的步伐顿住,一把拿过仆人手上的灯笼,提高了照着。
前方人影似是察觉到灯光,转过头来。
那一瞥,将一个预备遗忘的月夜带回王兰洲的脑海。
“黎湑?”王兰洲走上前去,“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原本靠坐在栏杆上的黎湑站起来,手上还拎着包袱,“我接到二爷的信……是他让我来的。”
“晴湖?”王兰洲讶然,“他……他为什么……”
黎湑低下头,握紧了手中包袱带子,“他说,要我来服侍老爷……所以我就来了。”
“他要你来……?”王兰洲瞪大了眼。按照路程推算,黎湑接到的信该是在王晴湖一抵达苏州后就写的。
“嗯。”黎湑点头。
回想着在回乡时的一路上,王晴湖的表情跟说过的话,王兰洲沉默——明白了至亲骨肉未曾诉诸言语的心意。
一向是个不太会说话的儿子……多年来,亲子间的感情从未曾以露骨言语表达,而那天在车里所说的,是那孩子的极限了吧……王兰洲想着,心头泛起一阵暖,为着这份代表理解的心意。
“二爷……很好……”仿佛透视了王兰洲的内心,黎湑轻声说着,垂眸看着地下,“接到二爷的信后,我就想……我该来这儿,为……算是替二爷尽孝,服侍老爷一辈子。”
“我知道,”王兰洲微微点头,“他是个好孩子……你也是……”
黎湑抬眼望着王兰洲,“我来的时候,邢老爷还跟我说了……”
“先别说这个,”王兰洲微笑,打断了黎湑的话,“用过饭没?”
黎湑摇头,“我想先见老爷。”
“这里冷,进屋里谈吧!”王兰洲说着,拿过黎湑手上的包袱,连着灯笼交给身后的仆人,让他在前引路,自己则拉着黎湑的手向前走去。“这一路上,你走了几天?怎么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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