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28)

2025-10-07 评论


他们三人还是照旧对他张口结舌,像是听到什么官场奇谭似的,就是没一个人打心底相信。

他苦笑,「是我亲眼所见,这总假不了吧?」

「那……你兄长?」苏默拉高了尾音问,总觉得,就算他家中出了个犯胡涂的亲爹就算了,以他这知进退的性子来看,他家大哥应该也不会错到哪去吧?

「我大哥他本性虽不坏,但就是好色。」他再娓娓道来另一个秘辛,「波若国的六公主国色天香举世皆知,她有心下嫁家兄也非谣传,事实上,家兄原本是打算休了大嫂,再携着军机地图至波若国与六企主双宿双飞。」

「不、不会吧?」他们三人忙一手扶着下颔。

「而梅相,他也不是你们口中的奸相,若非他上书力谏陛下我有功名在身,万不可将我处死,只怕如今我早已是一杯黄土。」这当中最是无辜的,应该就是他家那位长年都顶着黑锅的老师吧。

咕噜几声,有些不太能接受事实的三人,纷纷拿起桌上的酒杯各自大饮一杯镇定一下。

花婶苦恼地蹙着眉,「怎么事实和我们听来的全都不同?」严格来说,应当是差了快十万八千里。

「市井谣言本就不足信。」沐策耸着宽肩,早就不在意世人对他沐家有什么看法,无论是好或是坏。

苏默盯审着他处之泰然的模样,颇小心地问着。

「你……怨不怨陛下?」从没见过被诛了九族之人,在提到亲人之死时还能如此侃侃而谈,是他心态调适得太好,还是他本性就太过坚毅?

「不怨。」

这回花婶和花叔直接掉了酒杯,好半天都忘了去捡,而苏默,她只是低首想了一会儿后,面上的神情略带萧索地为自己斟满一大杯桃酒,再仰首一饮而尽。

「别喝多了。」沐策柔柔地叮咛着她。

不只是苏默,重新取过酒杯的花叔与花婶,他俩也不作声地跟着一起多灌了两杯。

「沐沐,你在黑牢的那三年……」打从一开始起,花婶就一直很想知道,他那一身的伤究竟是如何而来的。

「我那三年每日都忙得很。」他边说边将桌上的酒坛拿离苏默逮了些,再把剥好的花生放至她的面前。

「忙什么?」

「忙着让陛下心头好过些。」在他的语气里,全然找不到一丝波澜,「因陛下有令,所以狱卒每日都对我或鞭或打,偶尔还会烙上一烙,所以我忙得没工夫去伤春悲秋。」

花叔气得用力拍打桌面,「为何陛下要把气出在你身上?那些事不都是你父兄做的吗?」

沐策看着酒杯里盛着的那颗明月,在酒面上浮浮荡荡的,时而残缺时而圆满,这不禁让他想起了,当年初初知道父兄卖国叛国时,他在极度不可置信后,那一腔深深埋在心底的怨尤,可他又不知能往哪儿发泄、又该向谁倾诉,这价根本就不能告人的心情。

他仰首看向苍天,「你们说,忠义二字,倘若只是简单的金钱与美色即能被收买,这难道还不够伤人吗?更遑论,那个遭到背叛的人,还是个一国之君。」

所以他不怨,即使身在黑牢时日夜受尽苦楚,他还是不怨陛下;当他父兄获了罪后,他也不怨他们,哪怕他可能会因他们而永生不得离开囚禁他的监牢。

说到底,就是伤心。

这二字,可让人生让人死,这一幕往事的起因,就只是一个伤心,而那个被伤透心的人,即是当朝皇帝。

「被鞭的地方,还疼吗?」花婶掩不住满眼的泪光莹莹,好不心疼地轻抚着他的手臂。

他漾着笑,「不疼了,花婶补得很好,就是伤疤看起来吓人而已。」

「被打的地方呢?」花叔也望着他的膝盖,不断地回想起他刚到山上时那一夜的惨况。

「被打断的地方花叔都已帮我接起来了。」他开始担心再这般说下去,今晚的中秋夜,恐怕就会变成抹泪大会了。

苏默忍不住握住他的手,「你真不恨陛下?」

「不恨,是我的家人令他失望了。」

「你的父兄呢?」

「也不恨。」他无奈地勾着一抹笑,略过苦涩的滋味,「他们也不过就是对自己的心太过诚实,诚实到……一时只想到自己,而忘了本分也忘了他人而已。」

带着桃果香味的醇醇酒香,再次在破坛开欣,泛在沁凉的夜风中。

沐策头疼地看着他们一个个都不听话地又开了酒坛,一人一坛地抱着闷饮,任他怎么劝都不听,接着在他们默默地喝了一会儿后,花叔开始吸着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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