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郎(10)

2025-10-07 评论


登上花船,容云才踏上甲板,酒色之气随即迎风扑来,把人薰得连连皱眉。

「容小姐来了?」

步进舱厅,她立即听见鸨娘的叫声,她挑眉,晃晃手上的包袱。「你的东西。」

「你喜姨可真按时,回去得替我谢谢她啊!」鸨娘媚笑着,上前接过包袱。

容云报以微笑。三年来,喜姨都为这里的花娘缝制襴裙、赚取银钱,她还得感激鸨娘,毕竟实在没多少人肯跟他们家扯上关系。

「你等会儿,我这就去拿银子来。」说罢,鸨娘离开了舱厅。

等候间,容云环视四周,华丽奢靡的景物尽入眼帘。不管世间如何动荡,这处总是一片歌舞升平。

滢滢目光从乐师身上移至舱门,这时,一个跨门而入的高大身躯让她一怔,随之冒起的绯红烫上脸颊,也烫上她心扉,仓皇无措间,她有丝僵硬地转过身。

你担心我待在燕王宫会有危险?

再次忆起盘旋心间好几天的问句,她脸红着,想强硬驳斥:鬼才担心你!却心虚到浑身乏力,连在心底小声倔强的力气都讨不着。

真糟糕,她到底是怎么了?

那阵诡异的懊恼再度袭来,她只好要自己专心等候鸨娘归来,别理会那个乱她思绪的男人。

然而,与她打了照面的长孙晋,甫见她这般视而不见的态度,不禁拧紧眉峰,眸中净是不快。

「你怎会在这儿?」迅速步至她跟前,他嗓音冷沈,俊脸布满不悦。没想到她会这样装作不认识他,更没想到她会独自来到这不是女子该来的地方。

质问似的口气让她又是一怔,偏过螓首,他满颜阴霾令她不解蹙眉。「与你何干?」奇怪了,她在这儿碍着他了?

冷冷四字轻易叫他语塞,片刻,归来的鸨娘把银子交到了容云手上,他在旁看着,神色凛冽。

「你居然沦落到跟花船人打交道了?」才踏出舱厅便听见那掺着讥刺的轻蔑之音,她转首,瞪眼道:「你是娘儿们吗?这么好管闲事!」怎么?讽刺她家风光不再了吗?过往的关系,使她不得不如此揣度他的心思,也因为自卑,她比从前更加武装自己。

她能忍受旁人的指指点点,偏偏就是耐不住他的一言半语,想把他当成路人看待,却又忍不住在意他对自己的想法和态度,不断受他影响。

对此,她又急又恼,不仅拿他没办法,更无力扭转自己对他的在乎。

瞅着她眼里抑压的火光,他撇唇。「担不起就别担了,再这么下去,你的那些船夫迟早饿死。」刻薄的言辞藏匿着难以察觉的关切,看到她竟然得靠花船的人才能过活,他心口窒闷极了。

现在的「隆容」已是苟延残喘,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容家在扬子江根本待不下去了,他不懂她究竟在坚持些什么,镇日把自己累得半死,值得吗?

「我的家事需要你管吗?」满目怒潮掩盖了她内心逐渐崩裂的脆弱,她气得想出拳打掉那些话语,却又沮丧得提不起任何力气,只因他所言非虚。

「我从没见过哪家正经的闺女会出入此地!若非容家曾有恩于长孙家,你认为我有必要跟你废话那么多?我是——」

「你以为容易吗?!」她终于受不住他的一再数落,红了眼眶,掏出荷包就往他身上一阵乱砸。「我不担谁来担?你管我跟什么人打交道了?要把一船人关照清楚,容易吗?你以为容易吗?!」她发泄似地边吼边打,心一酸,哭了。

连累船夫受苦她也是千般不愿,可有什么办法?自「隆容」出事以来,她一直安分守纪、隔绝官非,为容家委曲求全,拚了命也要跟别人争个头崩额裂,她只想抓紧「隆容」,绝不轻言放弃祖先留下来的基业……她这样错了吗?她这样就碍着他的眼了吗?他凭什么批判她的作为?

她突来的失控教他愣住,她悲伤而疲乏的泪颜更深深震住了他,没有丝毫抵抗,他忍受着皮肉之痛,随她打个痛快,知道这回是自己理亏了。

以为她从不为容家的事难堪,他早该料到,一个女子力持家业得面临多大的辛酸艰困……他错了,错得过分!

「容小姐,要回去了吗?」

船家的叫唤从背后传来,容云知道是渡船来了,哽咽着收起荷包,她举起袖,胡乱擦干了泪痕便马上掉头离开,不想再跟他牵扯下去。

登上渡船,她不理同船人的异样目光,迳自把脸埋在双膝间,咬牙调理情绪。

她狼狈,也懊悔,怎地在他面前掉泪了?这个男人,就是存心要她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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