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凛佳人(上)(9)

2025-10-07 评论


夏晓清心中陡震,眉眸倏扬,这一瞧,一口气硬生生憋在胸房之内,堵得她张口无语,浑身绷紧。

那一溜泛光的回廊檐下,男子不知何时到来。

他走下回廊,朝她徐慢踱近,身上的一袭铁灰色袍衣夺去她的呼吸,让她双眉渐渐挑高,两眸缓缓瞠圆。

她能认出,那是同一块布料。

眼前男子与五日前在码头区舫般上的男子所穿的衣料一模一样……所差的仅是衣袍上的暗绣图纹,她在舫般上所见的是蝠纹绣,此时他身上的却是兰草纹。

耳中轰轰作响,脑子里声音乍迸,在瞬间又归寂静。

她被轰傻一般怔怔望着他握在左手的手杖,看着他使用那根乌木杖,步伐微跛地走过来。

他停在她面前,她如中迷魂咒般抬起脸容,眸线从那根乌木杖移到他指节分明的修长五指,移到他胸前,而后移向他的脸。

眼前男人有张棱角分明的清俊面庞,挺直的鼻梁,人中略深,薄唇的形状稍显严厉,焦觉并非常笑之人。他目光如炬,如两潭深渊、如她最最不能明了的事物,他直勾勾看她,像无情无绪,又似暗藏玄机。

「夏姑娘对我手中乌木杖如此感兴趣,其中门道,不妨说出来听听。」

他语气持平,听不出心绪起伏。

夏晓清实不知自己竟能懵得这般彻底,在她回过神之前,一长串的话已本能般溜出唇瓣——

「……材后坚实如铁,木色黑中透红,纹挥清美,断面柔滑,若按书朋中所记,该属海南一带的树种,且是取乌木最珍器的木心部位做成手杖,木心中的油脂能让乌木不蛀、不朽、不腐,这把手杖能用一辈子,而且——」停!

老天!夏晓清,你都说了什么?!

她先前上他的舫舟,对般舱内的摆设已不知收敛、不懂藏拙地叨絮一大堆话,如今真犯浑了,竟说到人家拄在手是的杖子!

「抱歉……我、我很对不住……」

她不该如此失仪。

只是察觉出他是当日避于折屏后的船主,且是今日遨她前来的神秘男子,再加上他太过年轻好看的外表以及腿上的残疾,让她一下子思绪停滞。

「为何道歉?姑娘说得颇好,正因不蛀、不朽、不腐才以乌木心做此手杖。」他拇指挲了挲杖柄,仍徐静道:「这把乌木杖确实可用一辈子。」

男人看起来不似发怒,仅就事论事一般,不觉被她冒犯,亦不觉她笨拙失态。

夏晓清内心更增困惑。

见他在石墩凳上撩袍而坐,她犹自伫立,被动且消极地对峙着。

桌上摆了茶,他原已端起一只盖杯欲品茗,见她并不随他落坐,他指尖一顿,放下杯子,扬睫再次瞧她。

外表温驯,性情柔韧——看着她时,他脑中自然而然浮现这些评断。

秀而雅的眉睫沉静伏敛,眸心却隐隐颤动,有迷惘,有惊疑,有不安与戒慎,她无故落在他的掌握中,进入他的局,然,她把持得极好,即便心生慌惧,旁人也不易嗅闻得出。

「在下姓宫,宫殿之宫,双字静川,北方松辽人士,家中营商,以盐为大宗。夏姑娘既肯赏脸来访寒舍,何妨坐下来说聊几句?」

他将属于她的那杯香茗缓缓推近,而后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脑子里原是乱哄哄,听到他所说的,夏晓清心魂不禁一凛——

宫姓。

松辽人士。

从商。

盐为大宗……盐商!

她终于应他所请落坐,眸光深直锁住他。

「……公子是『松辽宫家』的人?」

「是。」他淡淡颔首。

「那……那公子……可是宫家主事之人?」

他举杯饮了口茶。「是。」

夏晓清瞠眸瞪了他好一会儿,瞬间明白了,明白长兄因何极欲讨好他。

盐业一向是朝廷专营的事业,能从朝廷手中分得经营之权的大商寥寥无几,怕是五根指儿都数得完,而「松辽宫家」正是其中之一,他们开盐井、引海水煮盐,垄占北边盐利。

似宫家这样的商家不仅是豪商之贾,因与朝廷、官府关系密切,能独榄专卖之外,亦享权势,简而言之就是——皇商。

她抿唇不语,记起出门前兄长那副嘴脸和语带威胁的叮嘱——

别坏事。别弄拧了。伺候好那人。

她心中兴起一阵厌恶,甚至还有些无以名状的失望之情,似觉眼前之人品味虽佳,却也是一丘之貉。

「公子要家兄知会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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