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看之下她确实平凡无奇,容易遭人忽视,但只要多伫留两眼,自然会发现她不同于其他人的地方,一股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沉静韵味,有如微风拂过、透着朝阳与清露的森林,令人心旷神怡。
可当他审视的眼神慢慢从眉眼下滑,来到如花蒂尖削而下的下巴时,蓦然眯起了眼。“你——”
赵系玦脸色骤沈,眼底满是震惊,无法置信的表情一览无遗,他往前实踩一步,想再看个仔细,顾冬晴见状轻敛秋瞳,螓首略垂,微微地侧了身形,教他看不清楚她的长相,拒绝倾听的意味相当浓厚,已经僵住的场面更因为她这个举动,寒意再添三分。
就知道他把她想得过于美好,以至于把衔春误认为她,这是人之常情,她可以理解,但她不讳言多少受到了他神色反应影响而感到情绪低落,只能说她不够坚韧才会以此为意,这不是一开始就猜想到的事吗?她不怪赵系玦现实,而是该怪她自己竟然在紧要关头,萌生了最不该有的希望。
她的心竟然会觉得痛……
这是她最不该有的情绪,等他伤好出谷,从此就是陌路人,他爱怎么想都是他的事,她何须为了再也不相干的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而感到挫折?
空气中弥漫诡谲,气氛奥妙得可怕,身为谷中家长的姚凤,再不情愿也要跳出来圆场。“冬晴,你怎么站在我身后?难怪赵公子认错人。你们朝夕相处好几个月了,应该有不少话想说,我们就——”
“我前头有事,你们聊吧。”顾冬晴收起桌上卸下的布条,在手上捆了几圈就想往门外走去。
赵系玦的伤势已经不需要她亲自监控,熬药施针,由旁人代劳也能好好调理,从此刻开始,她要活回八个月前的顾冬晴。
如他所说的,独善其身的顾冬晴。
“等等,你——冬晴?”他连忙攫住比他想像中还细的手腕,心疼溢于言表。他与冬晴寝食几乎密不可分,还不了解她的作息吗?前头能有什么事情需要她烦心?这分明是在逃避他。
他承认,冬晴的模样与他脑海幻化而出的样子无一处相似,但他心意始终如一没有变过,反而更加强烈。她个子娇小柔弱,彷佛一阵轻风就能吹折她的纤腰,过去八个月是她费心照顾,接下来的八十年,就换他为她付出。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顾冬晴竟然用力将他的手挥开,他慌了。从他能视物开始就不曾对上她的视线,他的眼神追逐不上她,他的呼唤得不到回应,这让他的心莫名慌了起来,彷佛圈握在手中那只得来不易的蝴蝶,就要不受他控制地脱手飞了。
“冬晴,你看着我!”
顾冬晴不理会他,直接推开房门,明亮的光立刻透门而入,赵系玦轻呼一声,马上举袖架挡,猛烈的阳光阻绝了他的脚步,她于心不忍,却强迫自己忽视。
她幽幽淡淡地说:“你留下好好调养,别跟我出来。你大可放心,以前你说过的话我不会作数,用不着紧张。”
“等一下,你是不是误会什——”
顾冬晴不给他机会解释,趁着他尚在适应强烈的西照日头时步出房门,半甩门扉,快步离开。
师父交代她的事已经办妥,她的责任已经卸下了,之后他是好是坏,与她无关。
已经与她无关……
那,为什么她的心还是这么痛?
★★★
空气中弥漫着下过雨、湿气混着泥土的味道,衔春迈着细碎的脚步,不顾泥泞飞溅脏了她新裁制的绣花裙摆,飞快且慌张地奔向药室,祈祷能在顾冬晴离开之前,将她拦截下来。
“大师姊!”她还没进到药室,就在外头捏着嗓音疾呼,幸亏老天有眼,让她在努力十来天后,逮到了许久不见的顾冬晴。“大师姊,我总算遇到你了!你快去看看赵公子吧,他不吃不喝三天了,再这样下去,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命又要耗损啦!”
衔春都快急坏了。大师姊平日深居简出,明明同在“百花谷”内,就是有办法躲得不见人影,就连细微的桂花残香都嗅不到,偏偏赵公子复原那日师父便离谷外出,迄今未回,她实在找不到人作主,现在总算让她遇上了。
“……他不吃不喝,找我就愿意吃饭咽水了吗?”顾冬晴从药炉取下刚熬好的滚热药汁,缓缓地倒入已经备好放在一旁、用热水烫过的瓷碗。
虽然嘴硬说过赵系玦不再是她的责任,每天一早她还是会固定为他熬上一碗汤药,搁在药室等衔春来取,半个月来不曾间断,却再也不见赵系玦,所以复原的情形如何,她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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