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那时起他便欠下了她三分钱,甚至直到今天也没有还。但从那一刻起,他第一次记住了除却家人之外的第一张陌生脸庞,第一次知道了最普通的花生糖竟然会比巧克力还要好吃,第一次有了要同另一个人游戏、玩笑、打闹、甚至想跟随着一个人的冲动。
而他,也真的这样做了。
☆☆☆
打过了,闹过了,气出了,恨消了。两个已是十年青梅竹马的少男少女终于肯心平气和地席地而坐,好好地谈谈。
“你不是说一辈子都不再理会我了?”踢掉鞋子,身子往林间的草地上随意地一躺,朝阳伸了一个大懒腰,舒舒服服地呵上一口气,合上眼,小小地休息一下。
这片位于博扬校后的青松林,平日甚少有人踏入,而今日已将暮,浅黄的夕阳余辉斜斜地穿过树身斑斑点点地洒在刚露出头的浅绿草丛上,春日的和风徐徐吹过——打破这片寂静悠闲的,只有他与她。
“你不要总是这么随意好不好?”杜宇霖也挨着她坐下来,先伸手将她从地上拉坐起身,再脱下外套来铺在她身下,“天气还冷着呢,小心着凉。”明明看起来是很秀气文雅的小姑娘呢,私底下粗心大意、毛毛躁躁的性子却让他实在有点受不了。
“你还没回答我哎,杜宇霖。”朝阳笑一声,连眼也不睁,任他拉起她又放开她地折腾,“我还记得我决定来读博扬前的那一天,你阴着脸对着我发誓,说再也不理我了耶。”翻个身,她索性枕在他腿上。
“我是说过不理你,却不是发誓,也没说是一辈子。”杜宇霖一边调整坐姿好让她枕得更舒服一些,一边认真地纠正她的问语。
“哦?所以现在你又改变主意了?”朝阳微微睁眼,就着林间愈来愈暗的日光朝他皱皱鼻子做个鬼脸,见他不自在地转了头,不由得又是一乐,“半年没来往过,你还是这样子耶。”
他与她同样都是十五岁,一样年纪的少年,却总让她忍不住怀疑,她在他的面前,其实已是一名成熟了的成年人;而他,在她的眼中,则依然还是当年那个躲在幼儿园的竹篱笆外、不言不语地望着她的五岁娃娃。
很奇怪的感觉。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话!”
懊恼的高亮语音,让朝阳怔了一下,而后才明白自己闪了神。
“沈朝阳,你如果再这个样子,我真的会跟你绝交!”豹眼微眯,杜宇霖有些忿忿地撂下威胁,很是气恼这个矮个小女生的神游九天,却独独撇下他不管不顾……更气自己的在意,与……小心眼。
“啊,我道歉可不可以?”朝阳讨好地微抬首朝着杜宇霖眨眨眼,伸手探上他头顶,揉一揉他出奇柔软的头发,似乎在安抚一个年仅三岁的娃娃,笑眯眯地,她弯起红润润的月牙唇,“你说什么了?我可不可以再请你说一遍?”
“你——”杜宇霖抓下她在自己头发上造反的毛手,顺便将握在手心里很久很久的一颗胖胖的花生糖塞到她手中,“生日快乐啦。”声音有些闷。
“呃?”
“今天是三月初六!你到底记不记得!”她的呆愣与错愕让他更为火大。
“三月初六啊。”她不在意地小声重复一句,依然没有多大的感想与惊喜。
生日?
今天是她的生日又如何呢?反正也没人在意的。
“你这个样子真的让我很生气。”她的脑袋中除了装着“钱”,到底还有没有装一点其他的?
“你记得我的生日耶,我好高兴呢。”她收起微微的错愕,慢慢摊开手掌,愣愣瞪了那颗胖胖的花生糖好久,才轻轻地将糖纸剥开,拿起花生糖用牙咬下半颗重又送回给他,“杜宇霖,你又欠了我三分钱哦。”
这是第几次了?一年又一年,自那年的那半颗胖胖的花生糖开始,这句话她已说过多少次了?
“这糖是我送你的耶。”杜宇霖将那半颗胖胖的花生糖含进嘴里,有些无奈地哼了一声,“你钱精钱鬼呀,总是张口闭口钱钱钱的。”
“你管我。”甜甜的清香滋味慢慢从舌尖蔓进胸口,朝阳说不感动是假的,“你送给我便是我的了,我要怎样就怎样,今天我最大哦。”
她的生日啊,自从奶奶过世后,她便以为再没人会帮她过生日。她自己都已忘记了啊,他却依然记着,记着啊。
眼睛,禁不住有些热起来。
似乎自从认识他以后,她每年生日的这一天,她都会收到一颗小小胖胖的花生糖呢。就算最初他与她刚刚相识的那几年,他们相处得并不是很好,但一颗胖胖的花生糖总会在她生日的这一天悄悄出现在她的面前。起初她并不在意,只以为是奶奶偷偷塞给她的,直到小学四年级的那一年,杜宇霖亲手将一颗胖胖的花生糖放到她手心上,认真地对着她说“生日快乐”的时候,她才赫然明白每年生日这一天,这一颗不是很起眼的胖胖花生糖——她这辈子所收到过的惟一生日礼物,来自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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