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弟子犹豫的样子,苏冉的眼神不觉一黯。他悠悠抬头,正午的阳光下,「天福楼」散发着令人心惊的寒意,仿佛,有一缕不愿屈服在阳光下的魂魄,执着地盘踞在其中,始终是,不懂放弃。
没来由地,苏冉对着高楼,一声长叹。激斗后的「天福楼」满目创痍:柱断梁残,屋瓦四散,罗帐破损……江南水乡那一分淡淡的清雅,转眼竟成了断瓦残垣的凄艳。
柳煜云靠在一根断柱上,眸光扫过一片劫后余生的惨状,不觉喟然一叹:「霞影无极颜漠红的外门功夫,果然是不可小觑。」不过,外门功夫特别厉害的人,往往在内息运转上诸多难处,只要找到他们的破绽,也就不难击败了……如果这次苏冉没来,他是有信心能将在场所有人灭口。只可惜,苏冉的内力委实太过惊人……
轻轻的咳嗽声自唇角逸出,柳煜云一手扶柱,一手掩住口中即将流出的鲜血。
疼痛……他微微皱眉,太难了,这样的身子要抵挡这许多人的进攻,毕竟有心无力……不过……
苍白的手抹去嘴边的血,柳煜云淡淡而笑,对天,对己,他总是不懂放弃的那一个,痴心不悔,执迷不悟。
但是这一次若要成功,除了这份执着之外,恐怕还要赌一赌运气了。如果自己推测的没错,那么……
清冷的眸光扫过窗户,瞥见一个黑影闪过,柳煜云无声地扬了扬嘴角,笑得竟有点狡狯--
如我所愿。
正道众人依然围着「天福楼」,却早已不复先前的凶悍,仅仅是围着。大多数人脸上还满是不知所措,看向身边的人却从对方眼中读到一样的茫然。
阳光下,樟树与楼台的影子,张牙舞爪、乱糟糟一片。炎热与心头的焦躁交相呼应。
几个弟子忍不住挥动衣袖,试图扇去心中越来越深的迷茫--没想到刚一举手,就听见「扑」地一声轻响,好象是有颗松子落地,恰恰掉在自己身边。
他没有在意,这不过一颗松子,他继续扇凉。
「哧……」青烟剎地从「松子」上直冒出来,千万分之一刻的时间里--也许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也许有人已经注意到,却无法改变--
浓烈的烟雾熊熊的狱火乍然腾起那一刻人们就只听见一声响--从自己的身体里,肝,脾,肺,腑,心……从血液里骨髓里灵魂里记忆里狠狠地,迸了出来--
那是,生命炸裂的,剧响。
一路相伴的生命终点,苏冉与颜漠红,一样来不及作出任何盟誓。而夫妻之间,或许也不会有太多海枯石烂地老天荒,因为:生死契阔,一个眼神足矣。
颜漠红在惊慌中回过头来,苏冉向她看了一眼……目光相触一刻,旁人不懂的默契。
一剎那,她连响应一个笑容也来不及。
轰----------
浓艳的火光喷涌而出,吞没天地。那一刻大地也开始颤抖!
断肢拋洒,鲜血飞溅到尘土间剎那,嫣红被火光烧成焦黑;木椽断裂,「天福楼」虽避开了火药威力中心,幸免于难,那些灯笼却被火焰一燎,燃烧着从楼上直坠下来!
「哗……」灯笼摔在青石板地上,粉身碎骨,而它上面的火焰还不曾熄灭,叫嚣着蔓延着直到整个灯笼成了灰烬……
火药的力量,由此可知。身在爆炸中心的人们,突如其来,却坠入了业火熊熊的地狱。
来不及呼救,来不及逃生,甚至连绝望悲哀也来不及,正道的英豪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刻的景象,竟与半个月前,他们血洗苍圣神教「江南分舵」的情形--
无比神似。
什么也来不及,然后,做梦的人的梦就湮灭了。而整个世界阳光依然明媚。
爆炸时,「天福楼」上,一个黑衣的中年人凭栏而立。剧响惊天动地,无数生命湮灭,他只负着双手,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地狱景象!
江湖一入几人回?灰飞烟灭的瞬间,中年人悠然地挑起了眉,把玩着手里几颗「松子」,生与死的一切,人间地狱,也不过是他的弹指一挥啊……无声地,他勾起了嘴角。
「好厉害。」从中年人进来到爆炸开始,柳煜云一直是冷眼旁观,直到烟尘渐渐散去,显出一片血泪干涸的大地,他才淡淡地赞了一句。每一个字都平静,没有一丝感情的波动。
中年人笑了,眯起了眼,其中却有精光一闪而没:「柳圣使客气了。雕虫小技,哪值一提!」
「苏冉夫妇处在爆炸中央,想必尸骨无存吧?」柳煜云只淡淡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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