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迟疑了一下,才冷冷开了口:「我们在打劫。既然已经失败了,也没有必要跪地求饶……」他微微顿了顿,梅白睁开了眼睛。
「我们是苍圣神教的人。从城里逃出来,没有吃的,没有穿的,没有药物,也不能回去……」梅白缓缓的,也是平静地说道,太久的痛苦,说来,却已经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虎哥病了,第四天死了,埋了……然后,六哥闯进城,被分尸并且拋弃,等我们找到他,人已经烂了,全身肿胀……」
周青冷冷地笑了:「我们没有做什么孽,打劫只是因为不想死……但是,既然已经失败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雨水,无休止地冲刷着整个世界,有如命运的网……却已,没有人相信……那是菩萨的眼泪……
上天,没有眼泪。
黑衣青年身子一震,猛然一抬手,解开了两人的穴道。
「你们……」黑衣青年眼中满是不忍,「你们怎会到这种地步?就算分舵被毁,这么大个杭州城,又怎么会没有容身之所?就算杭州城里已容不下你们,为何不去投靠其它弟兄?就算其它弟兄找不到,也可以到总坛去啊!为什么……」
没等那青年啰嗦完,周青已愤然打断:「你以为我们愿意困在荒山里等死吗?分舵被烧了,城里来了好多正道中人;后来,又传出消息,说分舵里找到江南王妃的金钗!这样子,正道加上官府,我们进城还有活路吗?!」黑衣青年一怔,一时语塞,再说不出话来。
雨,有些大了,打在身上,冷,疼。
周青有些疯狂地笑了起来:「……够了,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什么的我统统都受够了!什么死的活的,老天没有眼睛,我也没啥活头!」说罢,他仰天一笑,让雨水冲走他,最后的眼泪。
雨冰冷,黑衣青年心中暗暗自责,想要安慰几句,却无从开口,忽然听见,车厢里响起了熟悉的咳嗽,连同一句话:
「韩剑,替我把帘子拉开,我有话要说……」声音很轻,语调很冷,却隐隐带着一丝沉重。
韩剑「啊」了一声,急道:「云儿,你怎么醒了?外面雨这么大,你身子……受不得……」
「拉开,我不碍事。」车里的少年又咳嗽起来,语气却很坚定。
韩剑无奈,只能依言上前拉开车帘,一边叹息:「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车帘乍开。车厢里,是一袭如被霜色染透了的白衣--
白衣下的少年,年约十六七岁,身形极为消瘦,脸容更是苍白得全无血色,不时以袖掩口,轻轻咳嗽……任谁都看得出,少年已身罹重病。
然而,他一双眼眸清如水,寒如冰,看来竟是煞气凛然!
这少年,竟能同时拥有出尘的清丽和人世间的英气:神如秋水衣如霜。
那气质,竟不因为疾病有半分削减。
白衣少年淡淡地横了韩剑一眼:「你都和本教的弟兄交上手了,我怎么还能休息?」
韩剑脸上一红,只嘟囔道:「我怎么知道他们是本教的弟兄……」声音,却是越说越低。
白衣少年此时却再不理会他,只把眼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定在周青身上,缓缓道:「周先生,我想你之所以坚持留在荒山里,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想到杭州城里强敌无数,道路上自然也有敌人;二是因为附近的分舵……无论如何都不肯收留你们,是不是?」他的神容一直都是冷冷的,连话语声调也如出一辙,只听得人心里微微发寒。
少年问了这一句后,只是静静地看着周青,也是冷冷的。
雨,依然在下,雨幕卷住了整个世界,同沉于一片苍茫的黑暗里。雨的声音,风的声音,还夹杂着树木摇晃,偶然,枯枝断裂……
黄昏里,雨光溶溶,有晚鸦几声,分外凄厉。
周青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地回答:「……我求救过,向邻近分舵的兄弟……但是,没有人肯……」
「大哥!」梅白猛得跳了起来,吼了出来,声音却发着颤,「你说你求救过,可是为什么都不告诉大家!」
「不错!」周青冷冷道,「咱们都已经穷途末路了……这种时候怎么能只想着依赖靠不住的人!」说到这里,他的眼眶发着红,紧握了拳头,却已止不住泪水混入雨水倾泄而落。
「何况……何况……根本就没有人来援助我们!」带着泪,周青跪了下地,一拳重重地击落,水花飞溅,「你叫我……怎么说得出口啊!」
「……大哥……」梅白怔住,仿佛那一拳,打的不是地,而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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