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有人想得到,此后二十年中这一日的风雨就宛如一场噩梦,在残存的人心中,久而不散。
从江南王府里出来,柳煜云只是默默走着。白衣被雨水一打,湿了,长长的黑发垂落下来,更显出白衣下的身子无比消瘦。
雨在下。
韩剑在他身后,只有几步距离。眼睁睁看着一个孤弱的身影在风雨里独自前行,韩剑就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然后血流出来很急很急象天上的雨水……心里一声喊,撕心裂肺。
他多想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云儿,让雨水泪水都交融到一起去!可是……韩剑狠狠攥起了拳头,手心一行血丝渗出。他浑然不觉。
柳煜云一直走到了钱塘江边。
程青蓑站在屋檐下,远远地望见他们,正要招呼,却蓦然看见韩剑怀中的习淡霜……他怔住了,黯然垂下了眸子。
那天,风很大,雨也很大。江畔的青草吹得弯了腰,长长的,细细软软的在风里飘。潮水一阵一阵漫卷上来,天和水在那一刻,相连相接。
习淡霜乘着一叶苇席,在胡昊的哭声里渐行渐远,直到钱塘江的尽头、东海的风烟中。天高地远,江流滔滔。她终于弃下了尘世间的一切,纵然心中有万般不舍千种依恋。
生和死,终于成了一道鸿沟无法逾越。
习淡霜的身影看不见了,胡昊哭得昏了过去。程青蓑苍凉地看了一眼无边的江水,将小胡昊带进屋子里去。柳煜云只静静站着,对着茫茫的天和水。那身影有多少孤傲凄凉,也许他自己都不明白……只看得韩剑心痛如绞。
「云儿,是我不好!当初若不是我误了昊儿回去的时间,习姑娘就……」咬了咬牙,韩剑艰难地开了口,「你要打我骂我都好,我……」
「师姐不会怪你。」依然没有回头,柳煜云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可是,你怪我,云儿……韩剑心里一绞,唇动了动,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什么话也说不出……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整张脸。
程青蓑安顿好小胡昊,走出屋子,正看见这一幕。他迟疑了一下,才道:「韩少侠,你过来一下,老夫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程师兄?」韩剑微微一怔,「可是……」他回头看了一眼柳煜云。
「让他自己静一静,你来。」程青蓑点了点头,神情甚是坚定。韩剑怔了一怔,随着程青蓑走入小屋。
走进屋子,程青蓑拉了张椅子在桌边坐下,让韩剑坐了另一张椅子。韩剑四面一看,却不见胡昊,不觉一怔:「程师兄,昊儿……」
「已经睡着了,在后面屋子里。」程青蓑答了一句,端起茶壶,给自己和韩剑分别斟了一碗茶水。
他喝了一口茶,抬起头深深看了韩剑一眼,才缓缓说道:「韩少侠,我知道你很爱我师弟柳煜云,是不是?」
「程师兄!」韩剑一震,对于云儿……以前就觉得他是自己的好兄弟、好朋友,一直都是,可是为什么习淡霜和程青蓑总是认定了自己对云儿……他直觉地以为应该反驳,然而一句否认的话到了口中,却是怎么也出不来。韩剑一时怔住。
「也许你自己还不肯承认,但是我知道。」程青蓑笑了笑,「你看他的眼神太温柔,别人一看就明白了。」
「可是,我……」韩剑只觉得心里一阵乱,好象天地都要倒转过来!
「韩少侠……」看着韩剑满脸困惑,程青蓑心中不觉一叹,却淡淡笑了,「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仿佛穿过了几十年的岁月,静静地落在一方天地中。「那是二十六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才十八岁……西域天山里有个雪谷,寒花宫就在雪谷中……那年,我父母被仇家杀了,我为了报仇只身潜入寒花宫……」
韩剑听到这里,不觉「啊」了一声:「我听云儿说过,寒花宫有条规矩,叫什么可入不可出的,程师兄……」
程青蓑莞尔一笑:「师弟没有说错,寒花宫的规矩,就是任何人等都可以进入,但是一旦进去了,就永生永世不得出谷,从此退出江湖。」说到此,他苦笑了一下,「只是我报仇心切,早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他顿了一顿,望向窗外迷离的雨,半晌才悠悠道:「我报了仇,心里却是一片茫然。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走廊上,一坐就是十天,如果……不是遇上了师父,也许我已经死了。」
「师父?」韩剑一震,脱口道,「那不就是云儿的……」
「就是你的云儿的亲生母亲。」程青蓑淡然回答,苍老的容颜漫出一片淡淡倦倦的愁,如烟如雾,「她在弹琴,我听见了,觉得那琴声可以触动心弦,就自己寻了过去,然后……我见到了她。」一生刻骨铭心的记忆,一生的雪落无声……程青蓑悠悠叹息一声。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风铃子
韩剑
柳煜云
江湖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