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自己以为是真情实意的「相濡以沬」时光,只是他在濒临绝境的那一刻想抓住身边还能抓得住的人而已,并不是执著于……自己。
一个连自己生命都不爱惜,并且根本不知道他不爱惜自己生命的举动会伤害到别人的心的人,又怎么会真的有爱?
天涯孤独,无心问情,这种感情又岂是一颗戏谑的心能够给予的?
狡猾而贪婪的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功利性的动物。想要汲取同类的体温,可是靠近的却都无法卸下防护自己的刺,结果只要一方向另一方袒露了不设防备的柔软,便会受到伤害,直到肌肤溃烂,鲜血淋漓。
云飞扬怔然看著他不再回头的背影。
脸上的伤火辣辣的在痛,他知道血还在一直渗漏出来,可是却无心去处理这外在的伤口。
风呼啸著,把刚刚蓝如烟绝别的话撕碎了掷向四面八方,可是从每一个山谷里都绵长地传回凄绝的回应。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便是他们的结局?浩瀚苍穹任鸟飞。
苍茫碧海凭鱼跃。
时间不管人的愿意是挽留还是抛闪,仍按著自己的步调一瞬一瞬地将光阴之箭移过了三年。
三年,三十六个月,一千零九十五个朝朝暮目,有很多已经改变。
江湖的局面又已为之一新。
海天—色阁的势力已经被分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新的神秘组织——望海楼。
这新起帮派手段果绝,仅在一年之内就把长剑以南的水上帮派收伏,并且是吞并海天一色阁残余势力的最大赢家。不但把各地一色堂与海天阁皆并收为已有,还在这基础上新建了消息堂和铸剑居,财源丰足,人手允沛,兼之还赏罚分明,把个帮派上下治理得井井有条。
光这几样日进斗金的营生,就令得只会喊打喊杀,打家劫舍的强盗水匪们人开眼界,一门心思想著怎么学著做个精明的商人,倒是不见得在乎那些没本钱的老营生了。
而此时的政局也大为改观。
小皇帝亲政后,有贤明能干的皇后巧妙支持著,渐渐地摆脱了太后专政,老权臣权热炙天的局面。
虽然仍有外族在对中原肥沃丰美的土地虎视眈眈,但已经填补了镇西王伏法后边疆缺乏干将的劣势局面,西北边境线上兵强马壮,粮车丰足,若有外喊来把包管叫他有来无回。
随著对外的底气壮起来了,朝廷也开始插手管起了境内的江湖事,不过目前仍是采取了朝廷变相扶持大帮派,然后依仗大帮派管小帮派的办法,以暴制暴,以帮治帮,只是不知道「上面的」会什么时候收绳套口,把这些扶持起来的大帮派一网打尽就是了。
才不过三年时光,时局、政局都有了莫大的变化,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停滞不前的?
或者,不变的只有人的心情。
凉爽的风从高高的楼阁外吹入,四壁湘竹帘挽起的空间宽敞无比,更何况窗前风口下还放置著巨大的冰盆子,饱吸了寒气的风在这燠热的季节里惬意地吹著,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张开嘴咬下—颗还沁著冰晶水珠儿的葡萄,懒洋洋赖在榻上的人头骨都是酥的,根本就不想爬起来。
「咚——」
大门被踢开的巨响差点没把这正在惬意享受人生的人给吓得从榻上滚下来,破坏此间清凉定静的是一个急吼吼闯入的喷火美人。
他一手扇著火红的面颊,一双怒火四炽的眼睛瞪著逍遥到快成神仙的榻上人——刚从地面都快喷火的外面回来,看到这里的人这么会享受,自然是气不打—处来。
「我说,你这大热的天不在临海阁上逍遥,又跑到哪里去晃了一个月?」
被惊起的榻上人半抬起身,纤秀的手借著打呵欠的掩饰,掩唇长叹了一口尽在意料之中的气。
可惜,这般秀美的容颜都晒黑了,不过幸好他的肤质好,养养立刻就恢复了,唉,美丽的蓝令主可是帮众的福利,不能叫他轻易贬值了。
斜倚在榻上的海千帆顺手一抛,蓝如烟手都没抬就直接张嘴,擒住了一颗冰得凉浸浸的葡萄顿时满口生津,遍体生凉。
一手撩起外衫的下摆使劲的扇著,妒忌地道:「哼,你倒是会指使人,可怜我这苦命的为人下属者四处奔波,你倒好享受。」
这动作本来是粗鲁而低俗的,可是在秀美的小蓝做来,却是春情撩人,当下伺立一旁的侍者中已经有一位喉头「咕噜」一下,咽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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