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狐Ⅱ(22)

2025-10-07 评论


只见殷非墨伏在一块石碑旁,双手紧拥着石碑,地上散落了几个空酒壶,空气里全是酒味。

清冷的月色下,殷非墨美丽的脸上爬满泪痕,眼底是他未曾见过的深情缱倦,只见薄红的唇开开合合,低醇的嗓音幽幽的说着话。

「重迈关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楼新垄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捕衣?飞卿,飞卿啊……」(注:贺铸鹧鸪天半死桐)

恍若青天霹雳,龙望潮浑身僵直,看着前头无法介入的一方天地,心头的苦闷全在此时此刻化作一股剧痛。

他屏住气,蹑声的退离树丛,直至退了一大段路,他才拔腿奔回屋里。

他料不到……料不到那飞卿已死。更想不到殷非墨会有如此温柔的表情、温柔的语气,那么痴狂的情感……从没出现在自己面前过。

他如何争得过孟飞卿?殷非墨整颗心都被对方带走了啊!

对于沈白的出现,他觉得气闷不快;而对于孟飞卿的存在,他只觉得绝望……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

梦中的男人还是那般文秀俊雅,就连蹙起的眉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温存风韵。「我是你的师父,更何况我还是狐妖?你这样是不对的,非墨,你……」

十七岁的年纪,少年美丽绝伦的脸上有着令人胆战心悸的坚决。

「我不管是人,是鬼、是妖、是男、是女,孟飞卿,我殷非墨未有一日将你当成师父,我受够了每晚幻想着你在我身下承欢而不能真正拥有你。我爱你、我要你,你绝不可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更别想逃!」

男人被他荒诞露骨的言词激怒,扬手便给他一巴掌。

「你……太狂妄了!我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徒弟,早知如此,我当初便不该救你……」

少年冷静地承受这一巴掌,脸被打偏,更红肿起来,凤眸里却因而燃烧起更旺盛的征服欲。

「那你大可再将我这条命收回去……」他缓缓向前几步,见男人竟被他逼得节节后退,少年不禁笑了。「如果你舍得的话。飞卿,我知你舍不得我。」夹带着慑人情感的吻如滔天烈焰,瞬间将横亘在两人间的界线烧绝。

自此以后,初月谷内再无师徒,只有耽溺在爱情欲望里的……两个男人。

夜来幽梦忽还乡……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一把天火让初月谷内只剩触目惊心的血红,像野地里盛开的、满山满谷悲鸣的红杜鹃,在短短一瞬间开绽,旋即凋零。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然而若你归去,我又何去何从……

「非墨,别哭、别哭……」

身穿淡蓝绸衣的少年伏在满身鲜血的男人身上,像个孩子般嚎啕痛哭。

「飞卿,你是我活下去的理由,你若走了……我绝不独活,绝不!」

面色如雪的男人眸色一厉。「绝不准做傻事!我救你,绝不是要见你轻贱自己。」

「我不!不许你离开我,不许……你等着,生同衾、死同穴,我不会在没有你的地方活着!」

「……我是劝不动你了。好,我要你答应我,十年,为我在尘世多活十年,如果十年后你仍找不到替代我的人,再来黄泉找我,别说你连我这请求也不答应。」

「……好,我允你,我为你再多活十年,只有十年!」

……十年内你会找到活下去的理由,相信我,非墨,你会找到的……

梦里不知身是客,大梦一场、大醉一场,待醒来,依旧是冷落清秋时节,唯有冰冷的石碑上,刻着怨恨倜怅时所留下的几个字——

爱人孟飞卿之墓

「飞卿……」

拥着粗砺透寒的墓碑,殷非墨将唇贴近,表情虔诚而肃穆。「我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你开心吗?可是未来却已不是我所能预料的。」

天边透出一线曙光,殷非墨站起身,一件长衫却自他身上滑落至地面。

他拾起它,想到为他披衣的那人见到这情景肯定又哭肿眼,眉头不禁一拢。秋日山里的清晨,就连呼吸的空气都像带着寒霜般冻人。

坐在水潭边,龙望潮将巾帕放入,捞起的时候又因冰冷的温度给冻得猛甩手来回数次,最后终于一咬牙将沾水的帕子往自己脸上一盖——好、冷、啊!上下牙齿都冻得喀喀作响猛打架。

可是,昨夜哭了太久,眼睛都肿成核桃大,不冰敷又不行。

不久,帕子上的凉意逐渐消退,他拿下它,想起连着三天赶路都没浴身,脱下鞋袜想来个濯足,偏偏一沾水就像被烫着一样,猛地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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