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身仍如一泓秋水,只是增添一抹嫣红。
绮丽眩目的血纹。
剑尖微微一颤、抖落数点绛艳,右掌持续滴着血,他却好象完全不在乎,执剑的手稳定如昔。原就苍白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几分。
她收起笑、慢慢抽剑,细致的手和莫霜痕的手一样稳。
但握剑的手却比他用力得多。
仿佛有太过汹涌的情绪、急欲倾泄,无形纠葛情结,最是难解。
不再多言,双方剑都已在手。还有什么话好说?
唯有一战。风卷残云,也卷起落叶飞扬。
一叶枯黄缓缓在静止的两人之间飘落。
飘过视线的刹那,一直不动的双方,同时动了。
水蓝与雪白的两道身影,霎时化作流星一般再也看不清。纵然莫霜痕改以左手使剑,威力比之过去是削弱不少;卿飕却也因为不久之前耗力太多,并没有占多少便宜。
这一次交战,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便有了结果。
错纵人影骤然静止。秋水般的冰冷剑尖直指卿飕咽喉,森森剑气直似要刺入骨髓。
莫霜痕就这么静止不动,恍似刹那间化为石像,剑尖丝毫颤抖也不曾,一如以往镇定平静。他的心,却不知是不是也像他的剑这般平静?
没有人知道莫霜痕为什么住手。是不是为了,他一直都十分尊敬的师父?他们的师父葛衣叟生前,很疼爱、很疼爱她,极奇器重,所以在得知她选择与一名女子长相厮守时,震怒异常。爱之深、责之切,期望得越高,被悖离时的失落也就越大。
在将她逐出师门不久后,寂寞的老人就后悔了。只是,他们都拥有相同的脾气,谁也不可能先向对方低头,同样高傲、同样倔强,不肯轻易动摇的……执拗。
和莫霜痕同样静止所有动作,卿飕冷冷注视着莫霜痕,一语不发。
踩在生死交界,她并不感到恐惧。她的爱人早已逝去,在那时候她且一实也已经死了,留下来的、只是一个为复仇而存的鬼而已。生死何异?
「……师父……一直在等你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莫霜痕终于开口打破沉默,双眸看似不带一丝情绪波动,又似漾满无尽忧伤;而她苍白的脸上冷漠依旧,一如他。清澈眼眸悍然无惧的迎视,除了强烈反逆之意外是不是还有着些什么?
此时此刻,卿飕与莫霜痕看起来出奇相似。
或许,那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的本质,是一样的。
就和他们那个尸骨未寒的师父,一样。
「……我知道。」是的,她知道。就因为她知道,所以那时候她会想赶着回去见师父最后一面,也所以她会失去自己此生最心爱的人。
于是她恨。
恨她为什么在那时候会放开手,恨她那时候为什么没有一直陪伴在魏情苑身边、守护,导致发生什么事她都来不及阻止。
不愿承认那种情绪叫做后悔,她从来就是个不喜欢后悔的人,但她确确实实后悔。
知道世事难有两全,是故在当初必须在师门与情人间择其一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情人。
她无法接受师父只因为她爱上的是一个女人就完全不讲道理、不顾一切地要她与情人断绝往来。
爱一个人,有罪吗?
皆未有婚约在身,亦非血脉相连之系,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她不懂、也不想懂,从来不认为那是需要懂的事。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她是孤儿,自幼就是师父将她养大,这份恩情她感激、无以为报;但那并不代表,她会事事听从师父的旨意,没有自己的想法像个任人操纵的傀儡。
师父也一向喜欢徒儿这个样子,所以虽然偶尔会有些冲突从来就无伤大雅。唯一一次无法妥协的冲突,想不到竟成永诀!她好恨。
也许就因为知道世事难两全,她却犹怀抱一丝不自觉的微渺希望,渴盼能够在其间寻求一个并存的平衡点,而结果却是两头成空。没能来得及见到师父最后一面,也永远失去了她最深爱的人。
也许可以说她逃避吧,不愿承担那种太过忧伤的感情,后悔、永远无法挽回。
莫霜痕倏然撤剑。
「你走。」也许是已明白他想知道的事、也许是不想再问,他没有再进一步追问为什么她没有回来。
话已尽。
「……你不杀我,我还是会杀你。」那已经成为她活下来的唯一动力,否则她早已追随逝去的情人而去。
「我等你。」淡淡地,简单回答。
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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