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烟清拿了他的破烂雨笠,拨开洞口的藤蔓,回身笑道:“君子不立危堂之下,风吟,保重。”
若有恩怨,也该由他一人去了结,楚风吟几次救他,无以相报,让那人趋吉避凶,也算聊表谢意吧。
***
“小伙子,这么不济事呀?”老乞丐蹲在横七竖八的打手面前,掏出酒壶灌了一口,踢踢被点了穴的程秋远,道,“你们原本就是一伙的,还是临时合起伙来欺负我老头子?”
程秋远气得咬牙,道:“要杀便杀,少说废话?!”
老头看了看天空,雨势渐歇,一手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道:“不知道那个俏后生被我那呆徒儿带到哪里去了……我那呆徒儿什么都好,就是见了美人就……”
“你闭嘴!”程秋远想到一路行来,自己还没沾上手的人却让一个肮脏的乞丐抢了去,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吼道,“解了我的穴!你这老不死的!”
老头毫不留情地一打狗棒敲在他头上,吹胡子瞪眼睛道:“有眼不识泰山!‘老不死的’是你叫的么?!”
正想拎住他的脖子教些敬老尊贤之道,身后传来温润的男声:“贺老前辈,那是晚辈的同路之人,若有冒犯,晚辈代他赔罪了。”
那老头顿时笑眯了眼,起身看着沈烟清,道:“小后生,你认得我呀?”
沈烟清拱手道:“‘漳州酒丐’贺长老,江湖上谁人不识?沈烟清见过贺老前辈。”
丐帮中德高望重的漳州酒丐,在江湖上名号响当当,如果他是楚风吟的师父的话,沈烟清就可能理解那人随时随地能把人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何奈何的本事是从哪来的了。
贺长老捋着胡子,笑得意味深长,道:“小后生,我那徒儿呢?”
沈烟清目光闪动了下,道:“他受了伤,在后山石洞中。”
“啥?”贺长老眼睛瞪得溜圆,啧啧几声,围着沈烟清转了几圈,老不正经地道,“难道是因为那傻小子对你……”
“前辈误会了。”沈烟清哭笑不得,脸上还装得万分诚实,道,“楚兄不慎被毒蛇咬了,现下……”
“后会有期。”贺长老不等他说完,便一脸焦急地朝后山掠去,沈烟清看着他不见了踪影,方轻轻吁了口气,上前解开程秋远的穴道,神情若有所思。
程秋远站起身来,满身泥水,狼狈不堪,脸上有些挂不住,道:“多谢沈堂主。”
沈烟清淡淡一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程秋远挑挑眉毛,问道:“那乞丐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这一去半个多时辰,又换了身衣服,让人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沈烟清想起在山洞中的事,脸色黯了下来,程秋远见他那样子,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由得暗中咬牙,道:“都怪我这伤……竟让你被连累了……”
沈烟清笑容渐冷,眼神更是没有一丝温度,定定地看着他,道:“连累?只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程秋远心中“咯噔”一下,屏气凝神,戒备地问:“沈堂主何出此言?”
沈烟清走近了些,离他一步之遥站定,清冷的声音不急不躁,却像鞭子一样抽过来——
“你究竟是何人?”
秋风吹过林间,凉意沁人,树叶在风雨中沙沙作响,沈烟清衣衫尽湿,头发也散乱了几缕,甚为狼狈,他却丝毫不在意,依旧冷冷地看着对方。
程秋远勾了勾唇角,不答反问:“你以为我是谁?”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沈烟清拔剑出鞘,一剑划过他的面庞。
比闪电还要快的一剑,让人根本无从躲避,剑风掠过,程秋远愕然,右颊被划开了个两寸多长的口子,极浅,就像划开一本书的封皮却没有伤到里面半张纸页似地,划开了他的脸皮,却不见半丝鲜血渗出。
“浸蜡脂……果然。”沈烟清盯着那外翻的划痕,厉声道,“你是谁?为何要冒充程秋远。”
浸蜡脂是江湖上用来易容的物事之一,形态绵软如蜡,细腻如脂,平滑处如人的肌肤一般,颜色从瓷白到黝黑应有尽有,贴在脸上能紧紧附着肌肤,只有用药水才能将它洗净。一小块鸡蛋大的浸蜡脂,能让人容貌全改,且不像人皮面具那样单一固定,更不像它那样容易看出破绽,但是对手艺要求极高,江湖上极少有人能使用自如。
程秋远自问这易容术虽称不上炉火纯青,却也相当精妙,沈烟清又是如何看破的?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沈烟清语带微讽,道:“你学会用这东西易容的时间还不长吧?怎么不知道它淋了水会变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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