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灼人的热度从他掌心里透出来,直烧进纳兰小七皮肤下的血管里,一股奇异的麻意倏地滑过脊背,纳兰小七眼睛一闪,望向铁星霜的眼光起了变化。铁星霜浑然未觉,醉熏熏地倚在案子上,眼中波光流转,一向沉着的面孔上浮上一层不自觉的邪媚。
纳兰小七呼吸为之一顿,好一会儿,深吸了口气,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你醉了。”
铁星霜微微一笑,“谁说我醉了,我没醉。来,再喝一碗。”一面说,头已栽倒在桌案上。纳兰小七推了推他的肩膀,他的头一歪,从枕着的手臂上滑下来,露出半张侧脸,一络头发垂在脸颊上,江风一吹,飘来又荡去。
醉里看花格外美,何况铁星霜本来就生得美,纳兰小七看着,不禁有些痴了。
就在这时,一声极低的抽泣声传进纳兰小七的耳朵里。娇柔婉转,是女子的声音。然而船上并没有女子。纳兰小七倾耳细听,那哭声已没有了。纳兰小七又给自己倒了碗酒,酒坛已空,这是最后一碗酒了。望着碗里的酒,纳兰小七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无声地笑了。这个笑容将褪未褪之际,又传来一声低微的抽泣声。
纳兰小七仍在笑,手掌却在案子上一拍,陡然发怒:“谁在那里哭!搅老子的酒兴!”
几名水手战战战战兢兢地走出来,其中一个鱼泡儿眼的男人赔笑道:“是陈老大在九江的女人。老大出门办事,不肯带她,她竟偷跑上船来。今儿老大才发现她……公子别恼,我们这就去喝住她,不许她再哭了。”话没说完,底下的哭声突然大起来,凄厉哀绝,随即被生生掐断。
纳兰小七皱了皱眉,道:“原来是个痴情女子。”
“很伶俐的一个人,却有些傻。”水手们都跟着笑起来,那鱼泡眼笑道,“我们老大在哪个码头没个把女人?买了房子田地给她,也算情长的了,还要怎样?她一个婊子出身的,还想扶了正房作大?”见纳兰小七低头沉思,又道,“老大会教训她的,一定不给公子添烦……公子还要酒吗?”
正说着,底下又是一声闷叫,仿佛不胜痛楚,却又勉强压抑。
纳兰小七微微变色,吩咐道:“去叫你们船老大上来见我,把那女子也给带上来。”
水手们相视一眼,都退下舱底去。纳兰小七望着他们的背影,醉意熏然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含意不明的浅笑,笑着笑着,叹息一声,拧过铁星霜的脸,在他唇上轻轻吻了吻,苦笑,“做大盗真是不容易。要做一名好的大盗,可就更不容易啦。”
铁星霜眼睛紧闭,仿佛真的睡着了,嘴角上却有一抹极淡的浅笑浮起来,带着微微的嘲讽之意。
纳兰小七知道那女子一定很美,但没想到她会这样美。她的眉很淡,眼很细,垂首时,那一种婉约的风情几乎要将人的心神夺去。更要命的是,她脸颊上红红的,似是挨了巴掌,头发散了,衣裳也撕裂了,眼中泪光盈盈,欲落不落。那一种美,叫世上的男人见了,恨不得扑上去抱在怀里,捧在掌心,呵在嘴里。
纳兰小七责怪地瞪了眼船老大,斥道:“堂堂七尺男儿,何苦为难一个小女子。”眼光再落到女子身上时,顿时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随着江风飘散,在甲板上微微回旋,仿佛在感慨生命的不公,仿佛替那女子委屈。
随着他这一声叹息,女子的泪不禁就掉了下来。
纳兰小七忍不住欠起身子,拿手帕替她拭颊边的泪。女子泫然欲泣。纳兰小七眼中露出不忍之意,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女子凄苦的俏面上掠过一丝感激,就着纳兰小七的肩偎了过去。纳兰小七的眼光益发的温柔,望着她泪盈于睫的脸,几乎挪不开眼。然而就在女子的青丝枕在纳兰小七肩膀的刹那,她袖中突然翻出一柄短刀。
一寸短,一寸险。这般骤起发难,谁能躲过?
雪亮的刀光映入纳兰小七眼中,掠起一片寒意,纳兰小七却只是笑。一面笑,头微微一侧,在女子面颊上轻轻一吻,“这么漂亮的手,握什么刀呢?”
女子只觉一股热气喷在颈间,肌肤都要被吹化了似的。急击的刀势被一股坚定沉着的力量阻住了。
“该去绣蝴蝶和花的手啊。”纳兰小七叹息,骈指在女子纤细的腕上一弹,女子只觉半边身子都麻了,刀脱手而落,然而没有听到预料中的一声“叮——”。
刀落进了纳兰小七手里。
纳兰小七指骨修长,刀在他手中,分外显得精致好看。手指翻转,短刀泼出一片清泠泠的光,映着朗朗月色,耀眼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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