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风道:“我知道。”
徐明春问:“你不后悔?”
谢晓风不耐烦,冷冷道:“我死我的。你怎么这么罗嗦?”
徐明春微一滞,轻轻摩挲掌心里的玉佩。那玉在手心里窝得久了,暖暖的,他心头却微微地掠过一丝凉意,连声音都是冷的:“你死了,不怕他伤心?”
谢晓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冷冷道:“我死了,没人伤心的……”忽然想到林俊南待自己的情意,心中微微一动:我若死了,他是一定要伤心的。继而又想到褚连城……他当日离开洛阳时曾暗暗立誓,这一生一世是再也不会入那洛阳城了,也不会再见他,再想他,如违此誓,师父在九泉之下必不得安宁——师父是他这一生最敬重的人,他拿师父来立这个毒誓,实是下了铁心要忘掉褚连城这个人——这个名字如今是他心中的禁忌,每每想到,便立刻止了想头,不许自己再想下去。此时一念触及,连忙抽回神思。
徐明春不动声色地看着谢晓风,将他的神色变化逐一收在眼底。想要问什么,终究没有问出口,只是向那两个小童淡淡道:“把人抬进去吧,这个人我救了。”转身往里走,人都走进了门里,却突然站住,立在一株柏树的阴影里低声问:“卓青他……还好吗?”
谢晓风愣神的功夫,徐明春已走进屋子里面去。两个小童接过林俊南躺的担架,跟在徐明春后面进去了。
***
林俊南正在昏睡,脸色苍白,浓丽减了许多,凭空多出几分苍凉来,睫毛阖着,仿佛将一段盛世繁华的梦境关在了里面。
卓青固然俊美,比眼前这人却又不及。徐明春轻轻抚弄他的脸,嘴角忽然浮起一抹冷冽的淡笑,伸出一根洁白的手指,轻轻一拂,封了林俊南的哑穴。好整以暇地将林俊南的身子翻转过去,露出后背上狰狞的伤口。剑伤极深,徐明春不禁微拧了眉头。右手略一抬,童子早呈上插满银针的皮袋。徐明春抽出七八根银针,出手如风,扎进林俊南身上几处大穴。另一名童子已送上缝合伤口的银针,针上的线也已穿好。
林俊南失血过多,昏睡了一路,刚才被银针一扎,缓缓地醒转来。正迷糊着,后背上突然传来一缕奇痛,肌肉被异样锋利的冰凉穿透、撕扯,痛感出奇地细致而强烈,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他张大嘴巴呻吟,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竟然哑了,发不出一丝声音来。这个新的发现令他感到恐怖,一个念头突入脑中——小谢在哪儿?发生什么事了?
徐明春缝得很慢,仿佛手底下是一匹举世无双的织绵,而他,是在绣花。
林俊南痛得全身虚浮无力,眼前一阵阵地发黑,黑暗中不时有奇异的光彩浮动,耳中亦在嗡嗡作响,隐约有丝线穿透皮肉的哧哧声。视觉和听觉的迟钝造成触觉的出奇敏感,后背上,冰冷的犀利的穿透是如此分明,痛楚也是如此分明。
那痛楚无止无休,一次次将他的忍耐力推至极限。
每一次,他觉得自己已无法忍耐,而下一次,更强烈的痛楚袭来,他却不得不再次忍耐。
林俊南第一次发现,原来人对痛楚的忍耐力是这么持久,即使痛得要发疯,无论如何都无法昏过去。
等徐明春终于把伤口缝完,林俊南已然满身都是冷汗,活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
徐明春弯下腰,在林俊南耳边轻声道:“疼吗?”林俊南不答,只是不停地发抖。他这才突然想到些什么,拂开林俊南的哑穴,神色间仿佛有些不好意思,“我竟把这个忘了。”
林俊南恨不得将这人活剥了,却听他优哉游哉地说:“你生什么气?一枚玉佩换一条人命,怎么说也是你赚到了。”
林俊南心中一动,蓦地回头望向他,“你……你是徐明春?”
童子捧了一面白玉盆过来,水中浮了几朵腊梅花儿,淡淡的香气氤氲满室。徐明春将手泡进温润的水里,漫不经心地答道:“除了我,谁还能把伤口缝得这么好。等你伤好了,保证没有伤痕,背部的肌肤会像以前一样漂亮。”
林俊南回忆刚才的痛楚,简直是在地狱中走了个来回,恨得牙痒痒,“为什么那么疼……你,你是故意的……”
“本来就是故意的。”徐明春凝视自己白玉般的指尖,微微一笑。
林俊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厉声道:“你这……你这恶魔!”
徐明春眼睛倏地一抬,眼光冷如雪,利如刀,薄得像初冬水面新凝的一层冰。林俊南吓了一跳,呼吸几乎为之一滞。然而只是刹那间,他却突然笑了,这一笑,真如春波过境,水暖花开,好一派旖旎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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