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俊南只觉大难临头,无处抓挠,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嘶声叫道:“姓谢的!你说过就算追到天边也会把我找回来的,你说话可要算数!”
“开封陆府,只要你来,东西我就还给你——”
“来晚了就什么都没了……”
因惊惧而略显沙哑的嗓音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火苗却一点一点地窜了起来。谢晓风觉得冷。天山最冷的季节里,他为逮一头野鹿,雪窝里一趴就是半天也不觉得冷,这儿升着火,他却觉得一股子浸骨寒意在脊髓里乱窜。林俊南喂进嘴里的药早化开了,丹田深处有热力徐徐地升起,那速度太慢,他觉得心急,但又知道不能急。煤有些湿,刚烧起来时很呛人,谢晓风微微地咳着,心里把一句话翻翻覆覆地念着:
“开封陆府,只要你来,东西我就还给你。”
他忽然想起一年前,天山南麓,另一个人牵着马匹对他说:“不管何时,只要你来洛阳,我就倒履欢迎。”他不懂什么叫“倒履欢迎”,那个人跟他解释:“这里面有个典故。汉时有个叫蔡邕的大才子,有一次,他的好友王粲来访,他恰好在睡午觉,一听到家人说王粲来到门外,连忙踏上鞋子往门外跑。太慌张了,把右脚的鞋子踏到了左脚上,左脚的鞋子踏到了右脚上,还都是倒踏着。”
他当时想了片刻,道:“他一定很喜欢这个朋友。”那个人听了,什么也没说,只是淡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跨上马飞驰而去。他一直站在那儿,直到那一人一骑消失在地平线上。他希望那个人能回头看他一眼,可自始至终,那人都未曾回头。
炭盆里的火越烧越旺。
寂静的雪夜传来马嘶声,喝骂声,隐约有细碎的说话声传来,谢晓风侧耳倾听,似是有人在说:“官爷,就是这里了……一剑杀了三个人……与小店无关……”
热力自丹田涌向四肢百骸,寒气一层层地消解融化。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步步都仿佛是踩在心脏里。
就在棉布帘子被一只手掌掀开的刹那,谢晓风突然伸掌在桌子上一按,轻飘飘地从窗子里穿了出去。掀开的布帘后是一张年轻朴实的中年男子的脸,他看了看烧得旺旺的火盆,又看了看西首的三具尸体,拧起眉毛回头断喝:“不是说人中了毒还在饭铺里吗?”
***
陆府家大业大排场也大。每一个来陆府的人,站在他家的小花厅里都会忍不住疑惑,这还是“小”花厅吗?但陆五原喜欢。他喜欢一切大的东西:高楼阔室,高头大马,连他的佩剑都比别人的宽出二指、长出五寸。
此刻摆在林俊南面前的桌子也很大。花梨木的桌子,桌面足够四匹马并排而立。唯一比较小的是搁在桌子上的碗,但尺余的直径相对于一般人家来说仍是嫌太大了。碗是细白瓷的,闪着莹洁的光,看上去很是赏心悦目,碗里满满盛着肉粥,袅袅地腾着热气。这样冷的天,面前有一碗热肉粥实在应该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但林俊南一点也不觉得愉快,非但不愉快,他简直想放声大哭。
“你说这个人饿了两天了,为什么却不吃我让人给他做的粥呢?”陆五原舒服地坐在不远处铺着红毡的大太师椅上,问怀里的少女。
“也许他不喜欢吃肉吧。”女孩子眨着眼睛说。她的眼睛很大,予人一种天真的感觉,此刻这双美丽天真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她的心情实在是没法不好:这个位置本是夏青的,那女人鬼迷了心窍竟去勾引别的男人,几天前被剥得赤条条的拖出去,如今尸首不知埋在哪一棵树底下腐烂呢。没了夏青,这陆府就是她的天下了,一想到这个,她开心得简直要跳起来大舞一场。
“你喜欢吃肉吗?”陆五原问。
“喜欢呀,我最喜欢吃的是水晶肘子。”女孩子娇俏地笑,“不过,女孩子吃肉太多就不好了,因为会变胖,公子会不喜欢的。”
“哦?”陆五原低头嗅她脖子里的幽香,“可林公子是个男人,男人也怕变胖吗?”
女孩子悄悄观察陆五原的脸,想从上面猜出些陆五原的心思。陆五原只是高莫测地笑,看不出丝毫端倪。她有些为难,只得顺着他的口气往下说:“也许……林公子也和我们女孩子一样爱美吧。”
陆五原哈的一笑,“我的猜测和你的不一样。”
“公子猜的是什么?”女孩子连忙凑趣。
“若我想的不错,林公子不吃肉粥是因为他害怕。”
女孩子当然知道那个长得绝顶漂亮的男人就是和夏青鬼混在一起的男人,当然也知道那个男人正在怕什么,但她还是问了一句:“他怕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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