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既然这官这么难当,咱不当了,行不行?收拾东西,咱们回老家去。反正,不管你到哪里,木言总是跟着的。”
老家?我惨笑:“木言,老家里已经没人了,还回去做什么?再说,你当这官场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夜风吹过来,透着凉意,我忍不住瑟缩了下。
“大人,回去吧。轿子还等着呢。”
“难得今晚月色这好,我想一个人看看月亮,你先回去吧。”月上枝头,明如镜,清如水,那遥远的月宫之中,不知是否真有嫦娥在,若真能飞升而上,远离这人间纷扰,该有多好?“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大人……”木言的叫声从身后传来。
我摆了摆手,缓步而去。一路前行,不知不觉来到小河边上,远远的只见一间小小的酒僚坐落河水之上,几竿垂柳之下,两个印着“酒”字的灯笼挑得高高的,灯光中酒旗迎风招展,似在迎人。如此良宵美景,怎能少了美酒助兴?我要了壶酒,又点了几个清淡的小菜。清风明月之下,自斟自饮,到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入夜时分,酒僚里的客人寥寥无几,只有东南角桌子上坐着两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人。如今春闱已近,各地考生纷纷上京,这两人听口音不是本地人,想来也是应试的举子了。意识到这一点,我也不怎么在意。
一口酒尚未入喉,只听那其中一个书生叫道:“那边的不是叶兄?进来坐坐吧!”
“安兄、马兄,二位真是好雅兴呀。”脚步声响,一个人迈步走上木阁。我打量了一眼,只见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也作儒生打扮,他发现我在看他,便向我点了点头,随即落座在那两人的席上。只是惊鸿一瞥,他那双温润的眸子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直听那姓安的道:“叶兄的雅兴可也不小,一个人在河边赏月,风雅得很呢。”那姓叶的道:“说来惭愧,小弟本是要温书的,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只好到月下散散心。说到风雅,怎比得上二位把酒临风的潇洒?如今科场在即,二位想来是成竹在胸了吧?”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不是小弟夸口。说道天下才子,江北一带,首推叶兄,若说江南,舍我二人其谁?”口气张狂,浑然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我暗自撇嘴,心想吹得好大的气,你若当了官,只怕也是和张老儿一路的货色。
“安兄此言差矣,天下之大,卧虎藏龙,你我几人不过是有些虚名而已,怎能将他人都小瞧了?”
他是好意相劝,别人却全不领情,那姓马的冷冷的道:“叶兄这话,说自己则可,我们兄弟的名声可无半点虚妄。”
好啊,要吵起来了。这白捡来的热闹可不能不看,我支起耳朵,等那姓叶的如何作答。
那姓安的大概也是看出局面要僵,忙道:“说到名声,那是他人给的,谁有多少本事,发了榜就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好辩。只是小弟前日打听到一个消息,可委实令人担忧。”
他顿了顿,道:“叶兄可知本次春闱的主考官是何人?”
嘿嘿,在说我了,我听得更加仔细。
那姓周的道:“听说是黎大学士黎梦卿。”
“你可知他是什么人品出身?”
“这……在下还真是不曾耳闻。”
其实不能怪这姓叶的孤陋寡闻,我官位虽高,但政绩不显,恶迹不彰,他远在江北,不知也不希奇。
那姓安的冷笑道:“这位黎大学士原本是梨园出身,据说是进宫唱戏的时候,也不知怎么讨得龙颜大悦,从此后平步青云,节节高升。”
那姓马的接口道:“我还听说他本是大字不识,写个奏章也要人代笔,朝中暗地里都叫他白字大学士。嘿嘿,梦情,梦卿,听这名字便不脱梨园风月!要个戏子来品评天下文士,皇上这道圣旨还真是‘别出心裁’呢。只怕真正有才学如你我者,要被拒之门外了。”
这话我也听得多了,比这更难听十倍的都有,若在平时也就由他去说,只是今晚不知为什么,竟然无法忍受,忍不住冷笑三声。
“好笑呀好笑。”
那姓马第一个按捺不住,喝道:“你笑什么?”
冷冷看了他一眼:“我笑我的,关阁下何事?”
“我话才说完,你便一脸不屑,难道不是心中不服?”
“我只是想到来时路上遇见的一件趣事,故而发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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