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你发的什么疯?!」
「挣扎的话,手会更疼哦。」
「混蛋!给我解开!」
「啧啧,这么美丽的唇,不象该说这么粗鲁的话的嘛。」
「你见鬼的想干什么?!」
低沉的笑声从胸腔逸出,贴近的身体震的兰陵一阵颤——「呵呵,你说呢?」兰陵的寝宫,侍从们都被叱退了,双手被自己的发带绑在背后,发丝因为少了束缚而凌乱的披洒在身上。被以绝对劣势压在榻上,气的七窍生烟而又无可奈何的兰陵愤怒的瞪着上方的男人,少昊则满不在意的用手指绕着他的秀发,眼里的寒霜却未曾稍减。
***
那天下午,本来一切都很平静。
坐在鉴心亭的窗边,兰陵看着书,辛夷进来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
感觉有人接近时,他才发现身边已经立着那个总是微笑的少女。心下微惊,什么时候,一向设防重重的他居然已这么习惯她的亲近了呢?
「干什么?」看出对方的欣喜,他淡淡的开口问。
「我刚听说少昊大人的军队正得胜回朝,可能明后天就能到了,所以就先来传话。」一边送上飞差的信件。
也懒的看,丢在一边,反正也就是那些陈年老套的歌功颂德,浪费时间。认真想想,他似乎是第一次这么闲逸的和这个女孩子相处,突然的有了想了解对方的欲望。
「你会弹琴吧?弹给我听听好吗?」难得的温和,任是谁也难以拒绝这样漆黑如星眸子里的无言的请求。
轻移莲步,坐上亭中常设的琴椅,呼出一口气。——眼观鼻、鼻观心、心如止水,由她一瞬间变的飘洒出尘的灵秀脸孔,兰陵就知道,她是真正的操琴高手。
铮铮清吟,纤纤玉手拨了拨弦,稳住不断颤动的余音,一定神,开始弹动古琴的灵悦。
有些错愕,因为她弹的居然是一首表述思妇夜怨的《捣衣》。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五代李煜《捣练子》)
仿佛真作了夜听捣衣声的隔窗人,兰陵的心绪随着指尖流泻的婉转百徊而缠绵悱恻,悠悠神往。天地间,这时也就剩了他,和她的琴。
一曲奏罢,余韵袅袅。
兰陵轻轻击掌:「我生平所见之人,以你的琴艺最高。今天真是有幸得闻此天籁,」顿一顿,又吟了两句:「亦知戍不返,秋至拭清砧。已近苦寒月,况经长别心。」
辛夷就此续将下去:「宁辞捣衣倦,一寄塞垣深。用尽闺中力,愿听空外音。」(唐杜甫《捣衣》)
俩人相视一笑,彼此都有得遇知音的感觉。
「为什么要奏这首?象是《欸乃》、《广陵散》、《搔首问天》不好吗?」(这三首同前《捣衣》均为古琴曲)
惊奇他居然问这,但还是照直答了去:「我…很喜欢这首曲子……小的时候,别人告诉我说见师是不能有凡尘世情的,但我,一直很向往这样的感觉,能在寂静的夜里,好好想着一个人,为他捣衣弄砧,不是很幸福的事吗?」羞涩的低头:「当然,你们男人,是不会这样认为的,你们通常不会甘于平凡的生活;对你们来说,人生就是不停息的挑战和证明。」
他的确是不明白,但那分外温柔的语声,却有如沐春风般的、想让他把谈话继续下去的感受:「你想要的人生是怎样的呢?」
辛夷笑了,灿若春花:「你知不知道,这是你第一次关心我在想什么,能有这句话,——我已经很开心了。」
侧过头,悠然吟起一句古诗:「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诗经》)。——我想要的人生就是这样,不要多出色,不要多富贵,作一个普通人,和另一个普通人一起携手到老。」转过来,笑笑的看着兰陵:「很傻、很微弱的梦想,是不是?」
那刹间,竟然就发现,女孩子,原来是这么动人的。闪闪的眼睛,含着憧憬和希望;微扬的唇角,又坚定又温柔;不知为何,那笑让人心里没来由的平静。兰陵怔怔的看她,不知该说什么:「……也…不会。」
「泉涸,鱼相处于陆,相嘘以湿,相濡以沫(《庄子·大宗师》)……很感人,也很美,这是多么深的依赖、多么深的感情——」说着说着,眼角竟然湿润,被自己感动的不能自已,是不是很蠢?
凝结在长长的睫毛上,不停滚动的水珠,耀的人眼花。奇怪,日头又没有照在这边,为什么会这么心神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