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无须他多说,如星也自有分寸。他是个苦命的孩子,打小就没了爹娘,寄宿在姨丈家,挨骂挂打是家常便饭,只是近两年来全靠他唱曲维持生计,姨丈才待他稍微好些。
席间的六位官爷都身着便服,但其中一人如星是认得的。座于末席穿墨绿绣花深衣的那位就是老家嘉善县的朱县令,他胖得跟肉包子似的,极易辨认。那他们等的客人怕是京里来的高官吧?正想着,一位年轻公子领着两名精干的随从,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在下沈瑶,拜见各位大人,让大家久候了,还请见谊。」来者拱手相揖,气宇不凡。他身着淡青色织锦长袍,头系浅碧丝制结带巾,垂带飘逸,潇洒倜傥。
「无妨、无妨。沈大人,一路辛苦了,请上座。」首席的那位年长者慌忙起身招呼,其余几人更是疾步上前向沈瑶行了隆重的趋庭之礼。
「宋大人,在下与您官位相当且为晚辈,还是您请上座。」
「不、不,不,沈大人现今不仅要接任我这杭州太守之位,还兼任两浙、淮南路的转运使,哪里算是官位相当,大人您理应上座!」
「宋世伯,此乃私下小聚,官位一说切不可提。您与家父有同门之谊,小侄还是居次席较为妥当。」
两人笑着你来我往的推让许久总算入了席,沈瑶依然坐着上位。先前那一番说辞不过是使其余人等更为清楚沈宋两家的若干渊源,以及沈瑶不凡的身份地位罢了。
自沈瑶进门起,如星觉得这人身形有些熟悉,一听他说话顿时明白来者就是先前的好心人,再听下去更吓了一跳。原来这位贵公子,不仅是个京官,还是皇上的亲信、当朝宰相的长子,是特意被派到这富饶之地江南。
如星掩下一脸的惊诧,在姨丈的琵琶伴奏中打着响板唱了一曲《将进酒》,他噪音清亮圆润,歌喉一抒自是声遏行云、余音缕缕。
「好!好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唱得不错。凌琰,打赏!」一曲唱毕,沈瑶率先高声喝彩,眼神微微含笑后悄悄向如星眨了眨眼。
他认出我了!如星只匆匆瞟了一眼,又垂下头来,只觉得脸颊有些微热——他从没见过像沈瑶这般对市井贱民也能笑得如此温柔的大官。
姨丈自沈家下人手中接过两贯赏钱,站在沈瑶身边连声道谢。沈瑶压根没瞧他一眼,只是不时望向那仍待在远处角落里的如星,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这孩子的容貌酷似一位故人。
「沈大人,下官再敬您一杯。祝大人官运通达、平步青云!」嘉善知县朱达督再一次起身向沈瑶敬酒。
他微晃着起身应道:「多谢朱大人美意,不过,沈某实在是不胜酒力,无论如何不能再喝了,告罪、告……」话语未毕沈瑶便猛然跌坐下来,手扶太阳穴蹙起了眉头。
「沈大人。身体可有不适?」宋太守慌忙关切的问道。
沈瑶摆了摆手没有出声,看似痛苦之极,举手投足间却依然优雅得体。
「少爷是头痛病犯了,一喝醉就这样,睡睡就好,不碍事。」那名唤凌琰的贴身侍卫恭敬的走上前来。
众人一听这话便纷纷起身说告退,宋太守连忙吩咐那两位杭州名妓扶沈瑶到上房好生侍候。他微微点头表示谢意,在搀扶之下级缓起身,不料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一偏,整个人正巧顺势靠上了如星的肩头。
那少年忽然受压,顿时觉得双腿一软,幸好凌琰及时分担了一部分重量,才不至于跌倒。
那一身黑衣,身型适中的凌琰,自幼随沈瑶一块儿习武,做他贴身侍卫也有六七个年头了,少爷心里有什么主意,不用说他也猜得透。见沈瑶眯着眼倚在如星身上不肯挪动,他只得说道:「宋大人,我家少爷醉得厉害,怕是无福消受大人的美意,就只将这唱曲的留下如何?」
宋大人赶紧应了,挥手示意其余闲杂人通通退下。
一干人等将沈瑶扶人床榻,如星垂手立于一旁暗自哀叹,姨丈竟然糊涂贪财到这种地步。宋太守只使了他三贯钱,就将自己推入了虎穴,幸好这沈大人醉得不轻,不然可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转念又一想,沈大人应该是正人君子吧?否则也不会在大街上救一个素不相识的贫家少年,他有这等侠义心肠自不会是奸邪之徒。
「总算都走干净了。」沈瑶沉声低语。
如星猛一回首发现他不知几时竟已起身端坐于桌前,且神色无丝毫异常,着实被吓了一跳。
「我家少爷酒量可好了,上等的状元红连喝几坛都不会醉,区区几杯水酒算什么!」沈家大少爷随侍左右的另一位仆从,得意洋洋的望着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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