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酒」?不就是勾栏院里流行的嘴对嘴喂酒么?他把我当什么了?开什么玩笑!
「不要过来!我吃,我吃还不行么?」如星见他靠近,脸色陡然一变,只得弃甲投降,乖乖拿起了筷箸。
沈瑶端坐桌旁,看着如星,见他用食之时举止优雅、行为得体,更觉奇怪——清贫人家的少年,剔鱼骨、剥虾皮有模有样的,竟恰似富贵人家的公子。他心中犯疑却没明提,只说:「吃好了么?若是吃好了,就尽心尽力替本官办事吧!你是本地人,平日又走街窜巷惯了,正好可为本官带个路,逛一逛杭州城。」。
一听只需领路而已,如星终于放下心,与他一同出了门。
沈瑶先前一进城,在大街上就撞见恶少殴打百姓,酒宴之中又尽是山珍海味,便知此地果真如传闻所讲是个极为奢靡之处。世事如此,凭一己之力要想扭转这不正之风绝不可能,但自己既然求了官职就应当尽责,至少要使表面上看得过去。
因此,他在饮宴之时就打定主意要赶在上任之初,逮个典型恶少从重惩处,赢得民心。无奈人生地不熟,又不可能要当地官员配合,正在踌躇中,却得了这么一个好向导。
谈吐不凡且有点愤世嫉俗的歌伎,常穿梭于各酒席之间想必听了不少闲言碎语,有他伴游肯定能有所收获。何况这少年又生得面容姣好,只看着也赏心悦目。
两人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如星见沈瑶出言不再轻佻,又远离了刻薄的姨丈,心情较好,于是便有问必答,尽心介绍着本地风土人情。有他相助,沈瑶不消两个时辰就把此处最富、最奸、最恶之人之事听了个够,又将自己从官场中知晓的部分人际关系网拿来作了参考,此处该法办的若干人中谁动得、谁动不得,他均已了若指掌。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沈瑶依旧是东走西看,如星见他笑容满面饶有兴致的模样,还当是初到异地看新奇,却不知他心里早已在盘算人选,准备寻个可供他立刻开刀祭旗的倒霉鬼。
又路过初见如星时那座青石长桥,沈瑶一时兴起顺手摘了片火红枫叶,轻柔的插入他的发髻之中。
「你做什么?枫叶只在立秋时才戴,现在都快冬至了。又戏弄我!」
如星嘴里怨言不断,心中却颇为酸楚。上一次插枫叶,已是六、七年前的事了,那时双亲健在,全家和乐融融,阿姐领着自己采叶剪花、嬉笑戏玩。怎奈命运弄人,一切都成过眼云烟。沈瑶这突然替他插红枫,一瞬间如星竟错以为自己回到了幸福的儿时。
「枫叶是轻贱了些,赏你一支簪——今日本官玩得尽兴,算是薪酬。」
沈瑶将方才买的一只精美的犀角簪插入了他的发髻。如此价值不菲的东西戴在头上,如星却并不显得高兴,只因那个「赏」字将又他拉回了残酷的现实……才下石桥,两人就被一位年约三十、清瘦无比,身着粗白布单衣的男子唤住了:「如星,今日没跟你姨丈一道走动?」他名为陈素,是个摆字画摊的穷书生,已到而立之年却连妻室都无钱张罗。平日靠卖些自己的字画,替人写写书信混口饭吃。
「陈先生!你怎么在这?为什么突然换了地方?」如星一脸诧异的望向他,也没顾得上回答问题。
他苦笑着说:「有位姑娘遇到些难处,想求个地方立块卖身葬父的牌,我便让给她了。」
「卖身葬父」四字使得如星心中隐隐抽痛,他叹息着说道:「先生心肠太好了,教邻里习字一概免费;穷人家央你写字也分文不取,还白添上些纸墨,字画偏偏无人懂得赏识……」
听他俩讲话,沈瑶心中疑惑即刻释然。如星只说四岁习字,但他在九岁时就已丧父,再怎么聪慧也不大可能以此年纪无师自通文理读句,原来还是有人教的。看这陈先生也是斯文人,做他学生自然也就学着文雅了。不过,此惑已解又生一疑,若没听错,那陈先生是将他唤作「如星」?他叫如星?不说是叫「瑞儿」么,难道是骗我的?沈瑶将此疑问暂且放下不提,插话道:「怎会无人赏识?依在下所见陈先生的字着实不错,笔划沉厚、内敛,至于这画,」沈瑶略一停顿,正色说:「也极好。意境幽僻,设色淡雅,只是笔法古朴,有些不和时宜。今世之人大多喜爱精致华艳的作品,先生的字画过于质朴了。」
陈素听沈瑶言辞得体、评述贴切,心中很是感慨,难得遇见知音,正想与之携手长谈,定眼一看才发觉说话者是位华服美冠的阔公子,如此富贵之人是他高攀不上的,于是面上喜色顿时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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