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饱了水,浣春散开头发,好好痛快地梳洗起来,此时天色已渐黑,绿洲上除了仇无涯又四顾无人,她将礼教规矩全数抛开,连外裳也除下,只穿着内里的单衣,坐在池水中。洗去一身风尘血渍,一边哼起那日在仇无涯耳边所唱的情诗。唱了几句,忽然想起他装睡的事来。想要回头找他,游目四顾,却连人影也不见。
“无涯!无涯!”绿洲就这么大,池边生的也都是些低矮的沙柳灌木,哪里藏得住人?喊了半晌也不见他,她心底不由起了惶恐,急忙想婴起身探看,却不料“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一个人影破水而出,两人都太急了,等发现不对时、眼对眼、鼻对鼻地瞧了个正,鼻尖与鼻尖之间的距离,顶多只能放进一片薄绢。
事出意外,看到对方放大数倍的大眼,两人都有些傻眼,浣存屏着息说不出话来,若可以,大约是动都不敢动了。水珠顺着仇无涯刀刻般的线条滑落下来,不驯的黑眉一扬,看看浣春难得呆滞的反应,暗自偷笑,身子更向前蹿,吻住了微启的红艳欲滴的柔唇。
浣春又呆了呆,微笑,两手一推,将仇无涯再次推下水去。
“啊……”他惨叫不休,“我还没亲到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他在水中挣扎的滑稽而狼狈的样子,她忍不住大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俯在腿上气喘不已,一头乌发披拂下来,滴着晶莹的水珠,在早升的星光下如珍珠般耀眼夺目。
他从不知道一个女子美丽起来会如此惊人,一动艳绝,一静清极,每一句话就是一转明珠落玉,每一颦笑都成万千琉璃星辉。心被蛊惑了,仇无涯游近,伸臂抱住了她,炽热的唇找到了她的,然后,缠绵地、温柔地,吻下去,
“总算看你真心笑一回……”唇齿缠绵中,他呢喃着,“以后再也不准笑得那么虚伪,好像戴着面具一样……”
她伸臂将他的唇拉回,要他专心。以后她自然只笑给他看,现在可不是教训她的好时机……
明日不可期,且尽今日欢。火花星点,就能燃爆起一次又一次的情火漫天,在星光下,在夜兽似近似远的呢喃中,他们纠缠得难分难舍,直到两人都快呼吸不过,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也不知谁先笑出来,两人为他们自己的大胆豪放而嘻嘻哈哈笑在一起,而后又很不知死活地继续亲吻……
夜色深沉时,他们躺在岸边的沙柳下,分享着毯子与体温。今夜天宇澄澈星光灿烂,浣春不想睡在帐篷里,拉他仰面而卧,自己却窝在他怀中,与他喁喁细语。
“你瞧,”她伸出手,又拉了他的手,并排举在一起,一只雪白,一只黝黑,一只纤细,一只强壮,“真是很不同呢……”
“我的掌纹,叫做断纹,汉人认为是大凶之命,克父母,克亲人……所以我亲生爹娘把我送进宫里,再也没有来看过我。你知道吗,那时我才刚满月呢。”她唇角有些苦,“我本来以为自己会在宫里度过一生了,就这么弹弹琴,作作曲,一直到老,到死,结果匈奴威胁要和亲,疼了我十六年的父皇说‘天命如此’……哼哼,天命!”抬眼看着他,她忽然笑了,“我知道父皇的心思,既然我是大凶之命,和亲过去,说不定连右贤王也会克死呢,这么简单就去了心头之患,多么好的买卖!
“你呀,真是不划算,让我平平安安地嫁给薛克汗,你的大仇不是就报了吗?……现在可该后悔了吧……”
手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耳边是他冷冷的声音,“这么一次一次试探我,真有意思吗?”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寒气逼人的眼睛,居然说不出话来。
“仇我要报,人我也要,这句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你若是还要怀疑,就随便你吧。”
泪水猛然涌出,他为什么总是能看出她掩藏在心底的情绪?在他面前,她就好像初生的婴儿,彻底暴露,一览无余。是的,她是在试探他,若知道她命定的厄运,他还会爱她吗?他不会后悔吗?
“对不起,对不起……”她把头埋进他怀里,泪水倾泻在他胸口,“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也不要我……”抬起头,她眼中波光闪闪,似有万千星辰的倒影潋滟其间,“你知道吗,我是春分那天出生的呢,可是我从来就不知道春天是什么样子。”她指着自己的胸口,轻轻地笑,“这里,一直都是空的。有人对我好,有人对我坏,我全都没分别。怎么样,都无所谓……”
他皱眉看她,脸色还是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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