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退开几步,舒展合欢袖,轻盈踏起了舞步。春风漫漫,裙袖飞扬,纤细的身影像一只粉蝶,翩跹灵动。而在那轻盈的舞蹈中,一树海棠竟落花如雨,随着她的裙裾衣带,雪片般遮蔽了天,覆满了地,像招魂的白幡纸钱,却又绝美得不含一丝悲戚。
于是,刘欣就这么呆呆地、呆呆地望着她,舞动春风,舞低落花,舞着他的爱恋,舞出昭阳梦断,舞出青冢黄昏……舞成绝响!
“公主,怎么办?……呜呜呜……跟匈奴和亲?太可怕了啊……”闻听这个消息,彩霞立刻惊惶失措地抽泣起来。她的公主要嫁给恶魔一样的匈奴人、塞外蛮子,去常年酷寒炽热的大漠生活?天哪,她只要一想就浑身发抖……
浣春微微笑着,并没有伤心之色,“彩霞,你家住在长安,还有父母兄长吧?”
“是啊……”小侍女不明白主子为何还能有心情问起这个,疑惑地眨着泪眼。
“明日我便送你出宫回家,你不必随我陪嫁塞外,好生过平凡日子去吧。这也算你服侍我一场的报答。”
“公主!彩霞不会离开公主的!呜呜呜……”她虽然害怕匈奴蛮子,可更愿意陪在主子身边啊!
浣春轻笑,“傻丫头,难道你舍得离开年迈的爹娘陪我埋骨大漠吗?”
“可是……”
“不用可是了,我不会带你去的,不但是你,这宫里的任何一个侍女我都不会带。”
如果要离开,她只想自由地走。背负自己的生命已是重负,她何力再去照顾旁人。
“公主,彩云父母双亡,家中再无亲属,无论公主要去哪里,彩云都定当跟随。若公主执意不允,彩云只有以死明志。”
浣春望着这个侍候自己多年的侍女,眼中有些淡淡的厌倦与冷意。不知是为她的忠诚感动,还是因她的坚持而无奈。“傻瓜……”浣春轻轻笑,春风般拂过,不再说什么。
傍晚时分,皇后娘娘突然前来阳和官。
成帝之后赵飞燕已年近三十,仍保持着十八九岁少女的娇艳容颜。她与浣春并无深交,此刻来访,不免有幸灾乐祸的嫌疑。
“皇后娘娘,这是新作的舞乐,今后浣春不能再为娘娘效力,就当做临别之礼吧。”浣春微笑着,将绢册递了过去。
赵飞燕的脸上却并无欢容,接过册子,又轻轻放回几上,“皇上今日去未央官,神情郁郁,命本宫来见你,想必你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春儿明白,父皇但有所命,春儿无不遵从。”她敛眉庄容回答。
赵飞燕默然半响,道:“我……曾为你向皇上进过言,皇上只说了四个字:天命如此。”
“皇上说得对。”她神色不变。十六年来父皇所认为的“方士谄言”,短短一日就变成“天命如此”,人心,究竟是什么啊?她真有些想笑。
“你难道不怨恨皇上?”赵飞燕对她的平静感到些许惊讶,毕竟,她就要去与凶恶野蛮的匈奴人和亲了呀!
她摇头,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柔和平静。
赵飞燕叹息一声,“公主真是豁达,本宫佩服。”传旨起驾。
皇后刚走,班婕妤已到了,一见到浣春便泪眼障胧,“春儿,我求了太后,可是……”
太后?只怕她还嫌自己嫁得不够远吧?婕妤师傅在宫中这么多年,怎地还是这般天真呢。浣春笑着安慰班婕妤,“婕妤师傅,您不必为春儿难过,天命如此,春儿等这一天已等得不耐烦了。”
班婕妤不可思议地看她,“春儿!难道你真愿意远嫁匈奴?那可是塞外苦寒之地啊!”
她悠悠而笑,眉目间依稀有春风踪影,“终归是死,死在哪里又有何区别?或许这样倒好,让我不至于白白浪费了这十六年的生命。”
班婕妤呆呆地望着浣春,第一次觉得她春风般的笑容有些冷,或许,那也叫——无情。
对自己,也对这个世界。西汉成帝绥和元年春,帝以宗室女刘浣春遣嫁匈奴右贤王,陪嫁丝千匹,珍玩无数,极尽奢华。
车辚辚,马萧萧,送嫁行列迤逦而行,出了长安,就是十里长亭。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一别相见无期,再见除非梦里,甚或是黄泉之下。
皇上本欲亲送,奈何自匈奴来朝后便一病不起,只得由太子率百官相送。一路戚戚惨惨,不像送嫁,倒像送葬,尤以太子刘欣为甚,脸色惨白不说,双目红肿,显然是大哭过的。
十里长亭,素酒一盅,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山青水绿春意浓浓,却伤心断肠挥泪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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