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年不脱五十出头,一身土黄布衣裤,其间穿插不少补丁,看来就是一副落魄潦倒样,站在王府门前,更显云泥天地相差之巨。
但此人似乎不以为意,仍然踏上阶,抬手叩门。
说也奇怪,王府门房从逐渐拉开的门扉看见来人,立刻恭身相迎。
“王爷已在花厅等候先生多时。”
男子晃晃脑,双手贴在腰背,不待下人领路,便一径往右边川廊走,犹如识途老马。
“先生!那、那不是往花厅——”
“我来看的又不是你家主子。”乖乖隆得咚,他这么大老远赶来只为见一个王爷?啧,太贬他了吧!
这已过知天命之年的男子脚步快得诡异,连年轻的下人都赶不上;转了几转,便到王府深院一处池畔,顿也不顿,便往坐在隔着一面池镜的人影走去。
那人影,随着接近而愈加清晰,等到看清时,是一名锦缎白衫、面容俊雅却脸色苍白、太过削瘦的少年。
更怪的是,这少年看来年纪轻轻,眉宇间竟充塞浓重的阴邪之气。
那少年脚边摆着摄丝戗金的大锦盒,盒中摆了好些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令人垂涎三尺都有余。
可是怪得很,这么美味的人间珍馐,却被这少年有一下没一下地丢进池里喂鱼,白白糟蹋。
“哎哎哎,这样的菜色所花银两,足足够我吃上一年半载哪!你这么糟蹋啊,小伙子。”真是富户不知寒门苦,奢华啊。
投掷的手闻声一顿,黑眸欲寻声音来源,才发现近在身侧。
这个人是怎么到他跟前的?少年疑心地想,却没问出口。
“还丢!”男子一把抢过锦盒,救下美食。“好端端的东西不吃,却拿来喂鱼,还不如填进我肚皮里。”说着,便以双指为箸夹起一块羊肫人口。
少年冷眼看他动作,见他露出满足的表情,反而哼地一笑,垂眸回到池面。
双眼所及,三、四个翻白鱼肚晃晃悠悠浮上池面,随微波逐流。
望见此景的少年,表情却是见怪不怪的无动于衷。
他等着看,看要多少时候这打扰他的无礼家伙才会毒发身亡。
正在享用美食的男子分了心,看到池面鱼肚翻白,啊啊怪叫了几声,蹲在少年身旁。
“哎呀呀,就这么点儿砒霜混些毒木参,怎么这里的鱼禁不起这么点毒啊?乖乖隆得咚,真是不中用。”他说,边不停动手,才两三下,锦盒内只剩菜汁空盘。
“小子,下回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可别糟蹋,记得留给我。”
冰冷的黑眸因他的言行而瞠大,添了颜色,驱散些许邪气。“你!知道有毒还吃?”
“啧,这么点毒,连只老鼠都毒不死。”男子指着池潭。“是这儿的鱼弱不禁风。”
“你是谁?”
“哟,总算有兴趣知道我是谁啦?”男子看着他,嘿嘿直笑。“要是壮一点、胖一些会比较好。”这副风吹就倒的样子太难看了。
“来这做什么?”
“真不知道这鬼样子禁不禁得起折腾哪……”男子轻捏少年下颚左移右扳,仔细评量。“像骨头黏皮似的瘦弱样,唉……真不像你那英姿勃勃的爹啊。不过这也怪不得你,谁教你‘体弱多病’……”男子一个劲儿吱喳不已。
“你到底是谁?!又来做什么?!”被他的顾左右而言他恼到极点,少年龇牙瞪眼,怒气染红苍白双颊。
“现下好看多了。”嗯,做人还是要多点血气才好。
“你!”少年虽气恼,却又不知怎么应付眼前男子,最后愤懑起身离去。
谁知连半步都未踏出,脚跟乍软、身形突晃便往后倒去。
未着地,一只手臂接他个正着。
“喝!幸好有我在,要不这下你准跌个狗吃屎。”
“你——”
男子不理他,虎口成勾扣上少年手腕脉动处,须臾才开口:“还好中毒未深。
算你这小子机警,还知道饭菜里有毒,你娘死后也亏你能撑上这两三个月。”
“你……”他知道娘的事?
“你娘还活着的时候会替你张罗饭菜、保你周全,现下你娘不在了,只剩你一个,也难怪要我来。”
“你到底是谁?”
“啊?我没说么?”
“废话!”少年气结,虚弱的身子因咳而直颤。
“世人称我明镜先生,被叫久了也忘记自个儿叫啥,这名儿就凑合着用。”
明镜先生?少年再次睁大了黑眸。“杂家学派泰斗?明镜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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