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无比熟悉,她在梦中都曾见过无数次。
是谁?是谁?
她惶急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因知道那个人对她而言,是最最重要无人可以取代的存在。然而记忆一片空白,曾刻骨铭心的过往,也似褪色惨淡,在脑海中不留鳞爪。
不不不不不……她拼命摇头,不要忘,不能忘,如果没有那个人,则她一切过往,都不会有意义。
父母的死,或是被弈少爷退婚,与失去那个人比起来,都似无关紧要,不足轻重。
一定要想起来,那个人……那个人……
她贝齿紧合,香汗淋漓,感觉到一个柔软的东西轻轻印上玉额,为她擦去汗,有人低低道:“小舞儿,做噩梦了么?别怕别怕,我会一直在这里。”
“九爷……”她轻吟,脑海中“轰”然一声,无数景象纷迭而至,如春雷唤醒大地,所有神志顷刻复苏。
床边人来人往,她知道为她把脉针炙的是五爷,打雷似的说“丫头片子就是娇弱”的是七爷,站在床边半天不说话的是三爷,带着些微哽咽对她说“抱歉”的是三夫人,被人再三劝说才离开的是弈少爷……而一直看着她的人,是九爷。
在他的注视下,一切不适都惟化为乌有,她的昏迷似乎只是深度沉醉。潜意识中,她甚至不愿清醒,怕一睁眼九爷又将远离。
明知道九爷宽仁,对谁都温柔,明知道九爷视她如一个晚辈……她仍然沉醉,贪恋这片刻温存。
“君若清路土,妾若浊水泥……”
恍惚的少女低诉着深埋心底的悲哀,倾尽了珠泪,伤心更加沉痛,不愿睁眼,不愿面对……
现实中,她与他相差天渊之遥,这咫尺天涯,要如何才能走到一起?
君若清路土,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借问叹者谁?言是宕子妻。
君行遍十年,孤妾常独栖。
君若清路土,妾若浊水泥。
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封舞低微的声音传入守护一旁的男子耳中,令他如遭雷殛,怔怔望着她的眼中,积满酸楚凄伤,几欲落泪。
“君若清路土,妾若浊水泥……”
少女微哑的声音带着如许缱绻缠绵,如泣如诉,深情幽怨,却似一根针,深深刺入他心窝,连根埋入再也无法拔出。
这是曹子建的《七哀诗》。
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小舞儿是这样伤心介意着弈儿的拒绝啊,病中念念不忘竟只有此事。
十一年来,她与弈儿日夜相守,耳鬓厮磨,会是何等深厚的一分情呢?令她如此痴情,将自己全都托付给了另一个人,以他为生命的重心,以致一旦为他所拒,便失依凭。
女子以夫为天。小舞儿从小便知弈儿会是她的天,倾心倾情,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啊。
他只是一个用长辈的名义接近她的,偶尔出现的陌生人,和她相处的时间还不及弈几百分之一,有什么资格……在乎她的心,给了准?
他有什么资格在乎?
寒冬冰冷的空气中,俊颜温雅的男子微微垂下了眸,明明是平静如水的面容,远远看去却会有他落了泪的错觉。“九叔这就要走?”
司马弈不舍地望着来人秀雅温柔的笑脸,好生惋惜,“我还想着九叔今年总算可以留在家中过年了呢,怎么还是要走?”
司马昂有些无奈地应道:“秦王都快下十二道金牌了,再不走,怕他要冲到山城拿人了。”
不放心封舞,他将动身的时间一延再延,已经拖无可拖了。
如今外患虽除,内忧未定,京师现在正是多事之秋。秦王一日未登大位,大唐一日不得安宁。尤其这年关岁末,宫中人事纷乱,是非更多,他这“天策府”第一谋士,想要窝在家里过个安稳年,可没那么容易呢。
争权夺利,勾心斗角,长安的空气,污浊的他都想效法陶潜,挂冠归隐去也。
可惜他一入尘网,身不由己,“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的迫遥快活,不知要几时才盼得到。
他虽未明言长安局势,司马弈在平日长辈谈话中也略窥一二,知他不欲多言,略一迟疑,问道:“九叔,小舞的病情可有好转?”
封舞虽住在他隔壁,可怜他却被下了禁足令,被五叔勒令不许踏出房门一步。除了头一回五叔拗不过他,让他探她一回外,就再也没有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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